第121章 涅槃小——红——
屋子里霎时一静。
还有没反应过来的笑声也缓缓歇了。
甜甜立时要往外跑,又被身上的乏力所阻,瘫软回母亲怀里。
方桐见小家伙脸一下就白了,想起自己在现代二年级的时候养过一只狸花猫,最是同她亲近。
在她死后,再没有养过任何活物,便是恐惧于年少的分离。
太过揪心,一世难忘。
她连忙呵斥出声:“胡说些什么!好端端的,怎么会着火?”
“既然是火,又怎么可能只有鸟儿着了,你说清楚!别吓着福瑞!”
芃儿立刻跪下:“奴、奴婢万万不敢胡说!”
“那养鸟的莺儿早就吓坏了,全无半点担当,发现不对劲后一直瞒着,直到小红鸟不知怎地自燃了起来,这才瞒不住的……”
“公主,您去瞧瞧,就都知道了!”
小红鸟性情桀骜,但颇具灵性。
蜜居里乃至整个四皇子府鲜少有不喜欢他的,这会儿芃儿说着已是泪流满面,拿着帕子啜泣。
既为讨人喜爱、无端遭了天灾的小红鸟,也为即将失去爱宠,还不知要如何伤心的可爱小公主。
闻言甜甜再顾不得身上,使了灵力注入双腿,飞起直往屋子里跑去。
廊下,鹦鹉和画眉早已经飞走,挂在陌生的枝头上。
一个乱喊:“着火了!走水了!”
一个叽叽喳喳,声音也不复先前的动听美妙。
显然也都被吓得不轻!
原先小红鸟那巨大的黄木笼子,已经化为了地上一捧泛着红点的灰烬,再不复原先的光辉、精致。
一旁的莺儿早就又哭又吓,晕死过去了,管事正去寻大夫来。
事发后,袁嬷嬷立时就着人撤去了廊下周围垫子、木头等易燃物,人人手中都提着水桶、水盆救火。
小红鸟周遭的地早已洇湿,唯有正中央的他仍冒着火。
无论浇熄了多少次,小红鸟身上的火光总会再次燃起。
早有人眼珠子凸出,惊慌喊出了“鬼火”二字,被袁嬷嬷怒目而视,勒令拖了下去,再不叫进屋伺候。
其余人哪怕心中有同样的想法,也不敢再提。
人群围绕,小红鸟在橙红的火光中,翅膀已经快烧得见了骨,双爪无力支撑。
他低垂着脑袋,奄奄一息,原本机警灵巧的眼珠黯淡无光,嘴里再也发不出一点清脆悦耳的声音。
[又要看不到她最后一眼了吗?]
[哪怕已经一路跟来了……]
[这依旧是你我二人,短短相聚的命运吗?]
[上苍,你何等不公!我、我不服!]
[甜甜,你在哪里……让我再看你一眼,一眼就好……]
小红鸟顶上的冠已然掉了……
“小红!”甜甜终于赶来,望着火中鸟,豆大的泪珠从她漂亮的眼睛里滑落。
“你怎么了?你不会有事的。”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我不允许你有事,你听到了没有?”
[真好,总算等到了你……]
小红鸟一直不敢阖上的眼睛,终于闭上了。
饶是铁石心肠,从未过多关注鸟儿花儿的袁嬷嬷,在这时也忍不住眼眶湿润,出声劝道:“公主,别过去,危险!”
“这火燃性大,很是难浇灭!仔细又烧伤了公主!”
“放开我!我不怕!”甜甜推开众人的手,越过熊熊火光,上前一把握住鸟身。
“公主!”众人吓得胆颤心惊,恨不得全扑上来。
就在他们的眼皮底下,那久燃不熄的火光渐渐灭了。
没有预料中难以忍受的疼痛,甜甜的心头却愈发一沉。
睁开眼,手中的小红鸟已不成型,化为火光一片片融入了底下的灰烬之中。
“小红,小红,你不要走……”
“可不可以不走?”
泪珠一颗颗滑落,止也止不住。
[别哭。]
[我也不想……]
[这一回,能死在你怀里,真好!]
随着微弱的话语,甜甜手中最后一片火光掉入灰烬。
微风一吹,红点逐渐消散,灰烬不再有颜色,成了灰扑扑的一片。
毫无生机。
赶来的宋氏连忙抓住女儿的手心:“你这孩子……”
“让额涅看看,烧成什么样子了?”
“咦?”
宋氏的声音戛然而止,反复翻着女儿的手心手背,没有伤?
众目睽睽之下,女儿明明就握住那一片热烈的火光。
哪怕是最后的灰烬,又怎么可能没有一点烧伤?
需要主持大局,防止消息走漏的方桐,远远也瞧见了。
袁嬷嬷和一众奴仆更是十几双眼睛,看得清清楚楚。
这是……真圣!
“显灵了?”
“公主又显灵了?”
“火烧不尽的不是真神又是什么?”
“快、快跪下……”
众人拉扯着,一下又跪倒成了一片。
“方才咱们弄了多少水来,泼了一次又一次,都没能扑灭那鸟儿身上的火……怎么公主一握就灭了火!活菩萨啊!”
“活菩萨!叫我们活着的时候见着了啊!”
“快求她保佑!”
……
“住口!”方桐立时下令:闹什么,还不快先去请靠谱的大夫来。”
“今日之事,一个字都不许传出去!”
福瑞小公主已经有了让众人忌惮的心声神通,若再加个水火不侵的身子,谁知之后皇帝还要怎么“用”田田。
外头那些个虎视眈眈的“敌人”,又会将她传成什么样子?
不怕贼来偷,就怕贼惦记。
大人们这边乱成一团,咋咋呼呼。
甜甜整个人都愣住了,双眼无神,随着母亲摆布,给她的手上药。
只在看见下人要拿着扫帚处置灰烬的时候,大喊:“不许动!”
“谁都不许动!”
宋氏连忙抱着女儿:“好、好,都听你的,怎么处置都听你的。”
“都放下!”
甜甜一时也无神,很快拿出自己的红色绣蜜蜂香囊,亲自蹲下,一点一点将小红的灰烬,放入白纸之中。
不叫任何人插手。
等最后一点都干净了,她再将白纸叠好,又叫绣艺精湛的宋氏帮她检查,确保不会漏。
宋氏眼底含泪,细细检查了:“这样就好,不会漏的。”
甜甜这才将白纸包放进香囊里,封好,置于胸口处,离自己的心脏最近的地方。
那是一只鸟的尸骨……宋氏觉得很不吉利,却拦不住女儿的决定。
或许过阵子,就好了,到时候再寻一处地方,将那无缘的鸟儿埋了妥当。
又给两条大腿上了药,宋氏被四福晋想法子拉走了。
在这种时候,该给小家伙自己一点空间。
甜甜睁着眼躺在床上,无法入眠。
他怎么能在我生辰的时候离开?
小红可真不是人啊……
一开始不过是因为他身上毫无色彩,起了好奇之心,才捡回去的。
后来知道他是同道中人,可以一起分享修炼之事,从此他便成了身边一只不同寻常的鸟。
同这鸟儿熟识之后,他的气性愈发大了起来。
还总嫌弃小黑、小八他们,就是多多、铜锣小子,他也不喜欢,闹腾得不得了。
不过私底下,他为了自己的安危,日夜守护的事,甜甜心中都是有数的。
原以为,这样的打闹,这样的守护,只是寻常,他们还有天长地久的时日可待。
小红可是精怪,还有一堆的宝物!
寻常精怪怎么可能只有一两年的寿命?
这个短命鸟!做什么来欺骗她的感情!
芃儿进屋,轻声道:“公主,莺儿那小蹄子醒了,可要传她过来问问……”
甜甜坐了起来,点头。
莺儿哆哆嗦嗦将近来小红鸟精神状态不对劲、萎靡多眠、不吃不喝的情况都说了。
也一股脑说了他身上的火怎么都扑不灭的吓人之处:“光是奴婢昏迷之前,都有十多次了,这太奇怪了……”
是啊,什么鸟会不停自燃……
甜甜脑海中一闪,突然又哭又笑。
她真笨!
小红根本不是凡鸟,他是凤凰啊!
他一定是凤凰!
他没死,他只是涅槃而已!
一更神迹
第122章 神迹
两个丫鬟就这么看着小公主状似癫狂,喃喃自语。
莺儿吓坏了,躲在大丫鬟身后,声如蚊蝇:“芃儿姐姐,我会不会死啊?”
“给那小红鸟偿命……”
芃儿宽慰她:“公主不是狠心之人,你先别多想!自个吓自己,去吧!”
知道小红鸟很可能没死,甜甜一下就有了精神,从床上跳起来。
使用灵力驱动双腿的后遗症,再加上药酒的劲,让小公主疼得龇牙咧嘴,面目全非。
她控制好表情,扶着床沿,颤巍巍道:“去,找古籍过来给我。”
“《汲冢琐语》《山海经》《庄子》,还有《洞冥记》《搜神记》《酉阳杂记》都给我找出来。”
方才的灰烬是她自己亲自收的,都说凤凰涅槃要自火中重生。
可除了灰烬,小红是屁也没给她剩下,要怎么重生?
这一切少不得要从古书里找答案了!
芃儿傻眼:“公主,这温泉山庄哪里来的古书,何况有些你说的字眼我听都没听过……”
她是跟着小公主在一旁听了不少课,但大部分时候还是集中精神在照顾主子上头。
李先生的课对于一个大丫鬟来说,还是难的。
甜甜想也没想:“那就回府继续找全!”
“现在有什么就先给我搬来!”
……
送走了大阿哥一家的四阿哥转身,才知道出了这么一桩大事。
忧心忡忡往女儿的屋子里去,看到的却不是精神萎靡、失去爱宠的小家伙。
而是聚精会神、在灯下翻书,时不时不小心扯到腿伤,皱眉闭眼“斯哈”的小家伙。
“在翻什么?”
“涅槃!”甜甜头也没抬就答,“看看是怎么个重生法。”
胤禛:“………”
坏了!还是魔怔了!
死生大事!
当初他年幼,面对养母孝懿皇后的死讯,且寻求佛家转世轮回之道求得一丝安慰。
女儿三岁的年纪,突然面临爱宠的离去,一时不肯接受也是有的。
试图抱着“再见面”的希望,现在看着还是生机勃勃的。
作为父亲,哪怕知道此事荒唐,难道这么一点希望(时间)都不肯给吗?
胤禛没有过多犹豫,很快就坐下来,和女儿一起找了起来。
“那本我找过了……”
“你识字不多,还是我再看一遍吧!”胤禛拿起山海经,细细翻了起来。
正好他再复习一次也好。
主子爷在陪着小公主翻书……不惜让人再去寻找其他有可能的古籍送来。
其余人则是本着自身的朴素主义,想要哄着小主人开心。
袁嬷嬷还跟着四福晋学了扎小橘子灯的技巧。
厨房里热闹,四福晋和宋氏的屋子里也热闹。
温泉池子只剩下齐氏还乐此不疲。
其余人似乎在一夜间失去了兴致。
只是无论是吃的用的,一时似乎都觉得送不出去。
温泉山庄的管事们也知道惹出了祸事,一个劲想找补。
寻了猎户,买来许多同色系的鸟儿,宋氏挑了一些,在四福晋那边都被拦下了:“小红对公主来说,意义不同。”
“不是随意一只同样的鸟儿都能替代的,都放了吧!”
宋氏抹着泪:“这阵子还在屋里头翻书呢……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忘了。”
方桐劝道:“又何必忘了?那也是一条生命。往后记得他的好便是了。”
因着小红鸟的事,又在温泉山庄多呆了两日,四阿哥道:“要寻旁的书,且得回京多找。”
一行人这才启程回城里。
路上,甜甜握着胸前的朱屹丹,泪水终于止不住落下。
她找了好多书,写了次数的、怎么脱胎换骨的,却都没有讲到方法。
仿佛凤凰天生就该知道如何涅槃,死于烈火,就会自烈火里重新生长,再走出来。
可那堆灰烬是在她的手中失去了温度,除了一捧灰,什么都没有剩下。
就这,还能重生吗?
她是不是错了?
如果小红不是凤凰,那他就真的不在了?
自己再也见不到他了……
宋氏将女儿揽在怀里,松了一口气:“哭出来就好。比憋着强些……”
“小红回天上去了,他也会在天上保护你的。”
“我的甜甜,你比谁都清楚的,不是吗?”
女儿定然是天上的神仙。
小红鸟回去了,将来自然也是要跟女儿重逢的。
甜甜心想,或许小红是真的得道去了天上,可他们没有通真身和姓名,就是到了天界,她要去何处寻他?
更何况,她流落人间这么久了,之后还能再上去吗?
到了天上,她还得继续试用期,什么时候才得自由都不好说……
越想越伤心,福瑞小公主索性哭了个过。
小红,无论你是生是死,是升天还是在人间,记得给我托个梦。
***
江南丰台,寻烟巷,刘宅。
角院三角梅攀爬盛放,姿态万千,艳丽非常。
老者在院外石椅上,坐立不安,直往里头探。
面前中年男子跪在石子路上:“父亲,您别急。”
“都怪儿子管教不严,才会叫桐儿不小心落了水。”
老者满头白发,但身形矍铄,只是看了儿子一眼,言语十分冷静:“你不必在我面前作态。”
“我早知道,你看不惯我养着阿秀的孩子,又因他天生痴傻偏疼了两分,才会纵容家中子侄欺//辱于桐儿。”
“这事若是旁的人干的,我也就罢了。可阿秀她是你的亲妹妹,桐儿是你的亲外甥,你怎么就偏偏容不下他一个稚子小儿,咱们刘家真的就缺这一双筷子不成?”
那中年男子被骂得满脸羞愤,抹汗不止。
谁家愿意养着一个脑子有问题的孩子,但他也从来不曾真的想要孩子的命。
只是他低估了孩子的恶意……
里屋这时传来一声惊呼:“老头子快来,小桐醒了!”
老者进了屋。
只见榻上一生得明媚生光的小童,睁开了潋滟双眸,看着面前陌生的地方,满是好奇。
医者在一边笑着道:“幸而救得及时!小公子暂时没有大碍,再用些安神、祛湿的汤药即可。”
“那就好那就好!多谢大夫!劳烦你了……”一精干整洁的圆脸老妪感谢道。
老者弯着腰看着自己的外孙子,敏锐察觉他和先前两眼呆滞、时常口湿流渍的状态大不相同。
“老婆子,我瞧着小桐和之前好像不大一样。大夫,您再帮看看……”
老夫人一看就知道自家老头子的心思:“咋?还妄想掉个水,人就变正常了?”
“我早说过,桐儿就是这样一辈子,只要老太婆没死,就养他一辈子。”
“你怎么还一天天痴心妄想?”
“大夫,你开药吧!甭搭理他!”
床上的小童听明白了什么,艰难开口:“婆、婆?”
“欸……我在呐!”老夫人凑到床前,“小桐你觉得怎么样?饿了还是渴了?”
小童指了指桌子上的杯子。
老夫人立刻亲自倒了水来给外孙子,看着他如牛饮。
“谢婆婆!”
“不用谢,跟外祖母客气些什么,你人没事就……”老夫人放下茶杯,终于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劲了。
她扭过头去,又看向老头子,后者一副“你还不信我?”的模样。
“小桐,你认得姥姥了?”
“你好了?”
“我的天啊……阖着是你那半生积德积福的父母在天之灵保佑!才叫你回转过来!”
“这可太好了!太好了!我要去还愿,要大摆宴席酬谢众神……”
“老头子,你倒是说句话啊?”
老者看向医者:“大夫,你看看,我这外孙如何了?”
大夫也不敢相信,过来查看小童的眼睛、心脉,把了半天。
“神迹!神迹啊!”
第123章 活宝
小红鸟,也就是如今在江苏乡绅大家中的五岁小公子虞有桐。
他眨了眨眼,看着自己的双手、双脚,他终于也变成人了?
涅槃之际,他施了法,没想到还真的成了!
只是人在距离京城千里之外,又是个小小孩童,该如何回京去见小家伙呢?
刘宅近来有喜,大摆宴席。
刘老在家乡素有贤名,一发帖子,广为呼应。
老夫人在席间如同一只白仙鹤,游走着,诉说着上苍应验她之所求,叫外孙子得以恢复神智!
有人捧场问是在哪儿求的神拜的佛。
就也有人笑笑道:“你这外孙说到底,也不是你的嫡亲血脉,值得你花费这诸多心思银钱。这般上心也不怕那些亲孙子吃你的醋,老了不侍奉汤药在床前?”
“呸!”老夫人立时就横眉冷眼啐她,“就你这样黑心肝的人,以后别来进我们刘家,玷污我们的门!”
“小桐他的生母生父是怎么没的,你这会儿就都忘了?当初邻县武进水灾,淫雨连绵,河流四溢。他们途径之时舍生取义,备船买沙,救下数百人,自己力竭而亡时,还不到三十岁。”
“只留下桐儿这么一株命脉,我不看着,还能指望谁?敢情那百来人中,没有你的亲朋旧友,倒叫你在这儿狂吠!”
众人连忙相劝,那人也觉得没脸,早早离席。
只是这一遭后,老夫人觉得没意思,只摆了流水席,不再出面宴客。
小红,如今的虞有桐每日吃着药,养着身子,适应之后将刘家情况摸了个大概。
刘家顶梁柱刘老太爷成为退休大臣前,可是赫赫有名的四川、闽浙封疆大吏,平定三藩,抗击沙俄,在雅萨克之战中大放异彩。
四年前,以自己年逾七旬老母在堂为由,上疏请求退休,万岁爷这才准其还乡。
便是如今休养在家,也仍奉旨督办监修北运河。
幼女和女婿身亡后,还捐资维修丰台天尊阁。
外孙子的康复,令其倍感振奋,每日外出督工,殷勤了起来。
不等虞有桐想出要北上的借口,北运河竣工后,老太爷*刘永麒官复总督兵部尚书从一品衔名。
不日便要入京谢恩。
老夫人系正红旗那拉氏后裔,正厌烦江南的吴侬软语,拒绝了儿子儿媳们的陪护,老夫妻二人带着外孙子,行船北上。
这些时日,虞有桐也渐渐苏醒了记忆,原本他下凡后,这具身子便是他的肉//体凡胎。
不过他心心念念着小家伙,阴差阳错现了真身,入了宫。
而在江南的虞有桐小童有体无魂,便这般痴傻了五年。
这一次涅槃,才叫他回到本体上来。
虞有桐归心似箭,不知小家伙会不会过阵子就忘了他……
毕竟之前他不过一只鸟罢了。
小家伙想要,那是多少(替代品)都成。
***
“不过一只鸟儿……”宋氏到底还是同四福晋表达了自己的忧虑,“那些灰烬若是有古怪,日日叫甜甜佩戴在心口处,岂不有害?”
“就是粉尘也伤小孩的鼻子不是?”
方桐能理解宋氏的担忧,只是宽慰她道:“子不语,怪力乱神。”
“眼下,孩子还伤心记挂着,若是强硬不让,只怕她会更加记挂,起了反效果就不好了。”
“我何尝不是这么担心……”
“正好,蔺先生和沈太医的好事将近,多多和莫辛有缘,要成了兄弟。看能不能多让田田参与进来,冲一冲,小孩子忘形也大。”
“到那时候再劝,或许她也就肯了。”
宋氏点了点头,又问道:“七福晋也快进门了,那边也让甜甜一并去?”
都是喜事,会让人高兴。
想起内务府大婚的重重礼制,方桐道:“宫中的喜事繁琐无趣,她愿意就去,不愿意也不勉强。”
从温泉山庄回来后,沈太医便从一只又一只的牛中,抽空上门提了亲。
这个时间点,岔开了恭亲王府那桩事。
再加上如今沈青身上有着“牛痘”的一层功劳在,一时还真没人去挑他的刺。
蔺竹半惊喜半惊讶,等宋氏和武氏一齐上门问,她也就点头答应了。
那次孩子闯出来的“乌龙”之后,沈青在四阿哥的授意下,便开始给她写信。
信还是由四福晋院中的嬷嬷直接转交的,蔺竹这才打开看了之后,开始回复一二。
一来二往,二人便有了合意。
只是蔺竹没想到,收下聘礼后,第二天的童乐园里,儿子莫辛和沈至玦似乎起了龃龉。
原本中场休息用点心的时间,孩子们的位置都是相对固定的。
比如大福晋家的四姐妹花必在一块儿,克明会努力跟着善雅,乌雅珠珠会陪着阿娜佳。
纳扎清则在哪里不一定。
沈至玦是一定会凑到福瑞小公主的身边,莫辛在帮完母亲的忙,也会去到小伙伴的身边。
分享点心,谈谈闲话。
无论谁拿小布花从玩具柜里换了新的玩具,也会去彩虹桥下的儿童乐园里一起玩。
其余家长来接孩子的时间有限定,他们只能抓紧在家里来接之前,玩到心仪的玩具。
人就这么奇怪的,明明家里也装上一样的了,但似乎就是没有四皇子府里的好玩!
只有福瑞、莫辛和沈至玦他们在儿童乐园里逗留的时间,相对不限。
但今天,莫辛既不和他们一起吃点心,只呆在母亲身边。
等四格格换了心仪的泡泡盒,邀请他一齐去乐园里玩的时候,莫辛别别扭扭跟去了。
在看到沈至玦也在的时候,又扭着身子回来了。
蔺竹皱着眉开口想问儿子在别扭些什么……
这些时日过来“实习”的武氏,按下了她,示意她先出去,自己上前问道:“我能在这里坐一会儿吗?”
莫辛给她让了让位置,仍耷拉着脑袋。
“让我猜猜,你不希望母亲改嫁?”
莫辛摇头。
“那你是觉得沈家不好?”
还是摇头。
“那就是多多得罪你了?”
“没有没有,他、挺好的……”
“人家挺好的,你为什么不理他?”
“我没、有……”莫辛的手指头绞啊绞,“我、我只是害怕……”
“害怕什么?”武氏一副“终于开口了”的神情。
莫辛结结巴巴的:“其实以前,我也在想,多多那么聪明能干,长得又好,如果能成为我的哥哥就好了。”
“可现在,我才发现,我好像是那个什么好龙的公……”
“当他真的要成为哥哥的时候,我却开始害怕了……”
“武格格,我这人是不是……太讨人厌了?”
武氏温柔笑了笑:“怎么会!小辛是乖小孩,蔺先生从前就夸你来着。”
“你可能都不知道,如果不是你,她也许早就没有勇气活在这个世界上。”
莫辛目瞪口呆,这下忍不住哭了起来,是心疼母亲的哭。
武氏的心头愈发柔软:“我见过婚前害怕的女子,还是头一回见到婚前害怕的小孩。小辛,你真可爱!”
“你放心!在蔺先生的眼里,对她来说,你永远是第一位的。”
“若是你不肯,想来她也不会犹豫放弃这一回的婚事……”
“不、不……”莫辛拼命摇头,“沈太医是个好人!重要的是,娘也喜欢……”
“你是不是怕等他们生下自己的孩子,就不喜欢你了?”
“若真的是这样,你不是更应该和多多好好相处,毕竟同病相怜啊……”
“啊?”莫辛一下又被吓到了,他还没想到这一层了,“会、会吗?”
武氏清醒道:“未来的事谁又说得清呢?”
“我只知道,现在你和多多会是很好的朋友,很好的兄弟,对吗?”
“对!”莫辛重重点头,抹了眼泪,起身,“谢谢武格格,我这就去跟多多哥哥道歉!”
莫辛冲进儿童乐园,冲着在和福瑞坐跷跷板的沈至玦,劈头盖脸一句:“对不起!”
人还鞠了个大大的躬!
沈至玦愣了愣,继而笑了:“你行这么大的礼,我可没有东西打赏。”
甜甜眨了眨眼,不明所以。
这些时日,她三魂七魄,都像丢了一魂一魄似的。
每天饭照吃,觉照睡,课照上,耍照玩,只是心思一看就不在那上头。
连今日两个小伙伴起了龃龉,闹了矛盾,她都没有察觉。
这会儿见莫辛来了,退开了去:“你来了。陪多多坐跷跷板吧!”
“我要去洗手!”
说着,也不顾两个小伙伴奇怪的表情,径直回了蜜居。
莫辛很是担忧:“小公主这副样子都好久了。”
“难道我们两个大活人都比不上那只鸟吗?他脾气还那么差……”
沈至玦制止了他:“辛弟,别说了。”
“我们都不是她。不明白她的真实感受,不能代她说话。”
“哥哥,你看小公主要到什么时候才恢复从前?”
沈至玦摇头,心病还要心药医。
末了问道:“你喊我什么?”
“哥哥呀,等娘嫁入沈家,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沈至玦:“………”
这个活宝!
情绪真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不过像他这样的性子也好,说不定就得似他这般粗神经的,才能在沈家那吃人的地方,好好活着。
想到这里,沈至玦开始拉着弟弟,一番详细交代,让他之后见了沈家人,一定要谨言慎行、少说少做……
莫辛边听边瞪眼睛:“这沈府里头还比四皇子府难过日子吗?”
沈至玦想了想:“你要不,还是跟着我学一点辨药草的法子吧!”
“什么?看不懂草药在沈府都活不下去了?”
这话是有些夸张了,但在某种程度上,也不算夸张。
看着多多凝重的表情,莫辛拍了拍他:“你、受苦了,哥哥!”
“放心,以后有我了!”
沈至玦没明白:“有你,又如何?”
莫辛夸张道:“有我,你不管遇到什么,都会有人逗你开心了!”
“这还不好?”
漂亮的小男孩,于是笑了起来,乐园旁边的海棠芍药一时都为之失色!
莫辛想,自己以后是真有眼福啊!
……
甜甜其实知道自己这样的状态很是不对。
只是,物伤其类!
天地之大,没有人知道,只有小红鸟是她唯一的同类。
这个小世界灵力消亡益久,三年间,也只得了和她同样的小精怪……或者小凤凰。
若小红真的是天生神兽、百鸟之王的凤凰,这个小世界就更不可能诞生其他灵物。
妖鬼或许有之,但灵者就难了。
她的下凡没有走任何的流程,说不定名号都被消了……
若她身死在其中,或许灵魂肉//身就都跟着消亡了。
小红能不能回来,也关系着她这只小蜜蜂的存亡。
她也知道,这样的自己,让身边的人都很是担心。
但,她还再需要一点时间。
再一点时间,她一定会好起来的。
她保证。
闹喜宴真成个人
第124章 真成个人
次日,醒来。
甜甜习惯性擦了擦洇湿的眼角,不妨是一个冰凉的触感。
她半坐起身来,将那小东西拿到眼前。
会不会是……小红?
他之前最爱这样,找来东西放床头,给她惊喜了。
睁开眼,映入眼帘是一只玉凤,通体血红,泛着莹润之光,一双凤眼十分传神。
拿在手中,片刻生温,有养血之功。
“醒了?”
“喜欢吗?”
四阿哥来到女儿床前,轻声问道。
“喜欢。”
“像……小红。”甜甜轻声道。
她不敢高声语,声音低低碎碎,仿佛怕打碎了一个梦似的。
胤禛的心一下又像被什么抓了一下,心疼极了。
若在早知女儿如此重视那只死鸟,他便是拼尽所有力气也要保全它。
如此也不用看见,女儿这般黯然神伤的模样。
她才三岁!怎么会有这么让人心碎的神情!
怎么能有!
甜甜没将那玉凤挂在脖子上,而是将香囊拿出来,将它一齐放入。
四阿哥在此刻看见了那个叫宋氏日夜不安的白纸包,只是道:“那灰时间久了,纸包不住,要不要换一张油纸更好些?”
甜甜点头,将纸包拿了出来,用油纸再细细包一次。
胤禛这时才道:“常言道,落叶归根。”
“你有没有想过,让它也落叶归根?”
小家伙包油纸的动作一僵,却也没有直接反驳,只是道:“……再过一阵子吧。”
埋入土中,那便真的会被降解消亡,同宇宙共处,却也彻底没有了这一号人物。
甜甜接受自己的结局,比起其他的小蜜蜂,她已经活得够久够快乐了。
只是希望再陪小红走上一段……
胤禛只是更心疼了。
这么小的孩子,却就这般懂事……
而身为大人的自己只会逼着孩子,实在过分。
“无妨。都随你的。”
“谢谢阿马马。”
“今儿七福晋进宫过门,你不是向来喜欢看新娘子吗?”
“要不要跟着福晋一同过去吃喜糖?”
甜甜摇头:“今儿就不了吧。”
胤禛闻言便只是更加心疼,摸了摸她的脑袋默许了。
下了早朝后,甜甜听着宫里这一日的喜庆声,想了想家里此刻空无一人,于是往慈宁宫去。
跟着苏麻喇姑跪坐在蒲团上,学着念往生经。
苏麻喇姑瞧着小家伙虔诚模样,心是又喜又疼,只是跟着念得愈发虔诚。
一老一小,念得忘我。
苏麻喇姑有些累了,这时才瞧着她的胸口:“我没看错,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发光?”
甜甜将香囊拿出:“许是这抹红玉,苏麻喇姑好眼力!”
苏麻喇姑却指着那油包道:“哎,无论大玉小玉,白玉绿玉,我这辈子见得多了。”
“是那纸包在发着亮,怎么你年纪轻轻,眼神倒比不得我这老太婆了?”
甜甜凝神细看,果见纸包中的灰烬在泛红光,隐约间一条红线朝北的方向照去。
是小红!
她立刻站了起来,慌张告别:“苏麻喇姑,崽回头再来看您!”
“我先走了……”
端着点心来的嬷嬷差点在门口被撞倒:“福瑞公主这是怎么了?”
“着急忙慌地……念了好半晌的经,连杯茶都没喝着。”
苏麻喇姑只是笑:“小娃娃当然随时有她的要紧事了。咱们可操不着这份心了。”
……
甜甜顺着纸包的方向往北走,一路便是内务府吹拉弹唱、赴宴饮酒的宫人和宾客。
抵达七阿哥的阿哥所,正好宾客们已然散得差不多了。
小红……是今日赴宴的宾客之一?
她抓着宫女问道:“今日赴宴有没有看到小孩?”
“回福瑞公主的话,那自然是有的,光是奴婢倒酒的那桌就有两个……”
甜甜想了想又问:“可有眼生的?”
宫女为难了:“公主您这话,奴婢可就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这小孩都是见风长的,几日不见可都算得上眼生了……”
正巧内务府总管过来请示完七阿哥要走,瞧见了福瑞小公主连忙过来请安。
甜甜于是得到了一份当日赴宴的名单。
……
与此同时,虞有桐正巧被外祖刘兆麒牵着离开了乾西五所。
新进宫的七福晋哈达那拉氏祖上嘎达浑正好是老夫人的同宗胞兄。
当年老夫人自己相中了被顺治帝选中汉军旗考试第一的人才刘兆麒。
成亲后跟着丈夫走南闯北,从四川、福建到北上黑龙江镇关,退休后又回了江苏丰台养老。
直到此时再次回到了京城,为了让外孙长见识,这才参加了这一回七福晋的出嫁喜宴。
刘兆麒入宫后,发现外孙不止心急,且行走之态,对皇城内部很是熟悉。
心想,外孙痴傻五年突然恢复,说不定是真得了上苍神通。
“据说皇城有一处神龟殿很是灵验,桐儿你想不想去参拜一二?”
虞有桐内心嗤之以鼻,再没人比他清楚那神龟殿是假。
小家伙,甚至自己才是这紫禁城的真神。
不过今日居然不见爱看新娘的公主到喜宴上,确实奇怪。
说不定人恰好在南熏殿也不好说,他忙不迭应了。
虞有桐很是无奈,他和这副身子融合不够紧密,灵力受限,一时无法化形。
不然待他醒来之际,定然就化形飞过这一千里路,去给小家伙报平安了。
行船慢,外祖外祖母年迈,身子也不好。
拖了时长不说,便是到了京城,也没有贸然就到四皇子府登门拜访的理。
他一个小娃娃,都不认识人家。
刘兆麒一生綍如卧虎,屹若长城,历仕三朝,为岿然一柱(原史文评)。
自然懂得持身中正之道,不会贸然在皇帝眼皮底下,去结交任何一位皇子。
尤其如今四皇子凭空出世,近来显露头角,他就更不可能无端去人府上说话。
虞有桐实在没招,只能佯装幼态,做出到处想看热闹的姿态,撺掇着二老出门。
说不定哪天就在哪一处宴会之上撞见了,才好叫小家伙知道自己不仅平安无事。
还真成个人了!
果然,去了神龟殿,如常拜了拜。
也没见着一位熟人。
唯有昔日廊下自己熟悉的鸟笼,还在。
他想去看看,被谨慎的外祖拉走了。
虞有桐是真急啊,他但凡能变成鸟,都能拔下羽毛当成信物给小公主通风报信。
现在他就是个灵力受限、处处不能自己做主的真孩童,也只能干着急。
……
甜甜这边也没闲着。
就着内务府的宾客名单一个个找大人们问,他们家中的孩童情况。
有些四福晋、宋氏都不清楚的,连四阿哥也一并问上了。
方桐倒是想拿过来一股脑全弄明白了,胤禛却对着她摇了摇头。
四福晋趁着和主子爷散步的时间问道:“可是这其中有不好查的人家?”
“倒是不曾有。不过从我们府上派出去的人突然盘查,一则让人误以为和童乐园有关,更糟糕的,若是他们把这事和牛痘联想到一起,就不大妙了。”
正是,无论人痘还是牛痘自然都是种得越早越好。
谁想当牛痘的出头鸟试验品吗?
前一种无非是给童乐园“招生”继续扩大麻烦,后面一种可就难免招人怨了。
“再者……”胤禛抬头望月,“这些时日难得见福瑞有了一点精神,若是这事能让她上心,做得慢些倒也无妨。”
毕竟谁都知道,那只鸟儿是真的不在了。
而找童身这件事,在所有大人看来,都像极了异端。
只是甜甜“福瑞”的形象深入人心,这才没叫人往不轨的方向设想。
若是叫有心人利用……这儿可不是漠南漠北,要真搞出灵童转世的障眼法,可不会见容于皇帝。
夫妻二人达成了一致,只慢慢查一些信息过来。
甜甜自己似乎也不太急,那日的红光,或许也只是回光返照。
古书和灰烬都无法支撑她的“一厢情愿”,那便不妨让真相来得更迟些。
只是小公主的奇怪举动,却叫莫辛有些担心。
他这日特意拉着沈至玦一道去净室。
路过乌雅珠珠的时候,她还朝着纳扎清笑道:“你瞧!他们快成真兄弟了,这会儿是越发亲密了。跟咱们女儿家一样,要牵着手一起去洗手呐!”
纳扎清瞪她:“这你也要笑!下次可别找我一起!”
珠珠连忙道歉。
莫辛绕了一圈,确认没有隔墙耳。
沈至玦好奇问道:“你这也不急……”
“哎呀!别扯那个。”
“哥哥,我跟你说,小公主最近到处在问京城之中各家的男童。我怀疑小公主是在找……替身。”
沈至玦闻言顿时脸色一沉,尤为骇人:“不许胡说!”
这话传扬出去,四皇子府还焉有清净的时候?
吓得莫辛连忙拍自己的嘴:“我胡说的、胡说的。再不敢了。”
末了,还是忍不住嘟哝:“那不然你说,公主为何要这般……”
“公主不高兴,我们只要一直陪着就好。其他的,自然轮不到我们操心。”
“知道了。”
沈至玦自己嘴上说得清朗,心间却无疑也被种下了一根刺。
之后莫辛敏锐察觉,他的继兄无人在意时,会露出不虞之色。
都怪他,不该胡乱猜测,闹得多多也跟着不高兴了。
***
四月初,桃杏枝头春意闹。
到了蔺氏从四皇子府出嫁的日子。
原本以蔺氏“女先生”的身份,嫁给沈青也是侧室之身,只能从角院的东侧门出,便已经是极大的体面。
四福晋做主,给她开了正偏门。
在正堂,蔺竹拜别了四福晋和武氏,于吉时从正偏门由四人大红花轿子抬往沈府。
按例,蔺氏此去并非继室更非正室,沈青为八品太医,侧室不过是比良妾更为体面的说法。
沈青自己不能亲迎,一般来说要请同族的子侄代迎,他不想请沈家人来。
提了两本古籍医术和一篮子肉蛋菜,登门拜托同僚大徒弟相迎。
方桐开了偏门后,便不好再一同去道贺了。
宋氏携武氏二人带着贺礼,抱着女儿上了马车,紧随其后到了沈府。
这儿其实也不是正经的沈府老宅,而是沈青单独分出来后,在城东租住的小院落。
门口放了炮仗,给邻居们发了喜糖,迎进宾客后,便关上了大门。
沈青摆上两桌的喜宴。
院子里的厨娘,知道四皇子府里侧室、妾室都要过来,拿出了看家本领,置办得很是体面,菜色应有尽有。
没有新郎官射轿,不过拜了天地,高堂之上是两个贴了名字的纸捏假人。
沈青因是太医,深谙人体之道,那纸人比例极为正确。
看得宋氏和武氏心下一惊。
但屋子里的孩子们都觉得颇为新奇。
蔺氏入了洞房,挑了红盖头,二人喝了合卺酒,撒了帐,剪了发。
也不拘礼数,便到了前头和大家坐到一处。
这是名副其实的亲友宴,男宾席上皆是沈青多年好友及同僚。
以如今沈青“面相大师”及“牛痘研发人”的名头,四九城中想结交者,比比皆是。
若是知道福瑞小公主会来,那怕是这座小院要被挤破。
沈青严格控制发出的喜帖数,这才有了眼下一派和谐的场景。
女宾席上,蔺竹眼含热泪,给武氏敬酒:“若不是格格,想我今日断然不能有此际遇。”
师徒二人饮酒而笑。
那纸人勾起了甜甜的兴趣,同小伙伴们聊得畅快。
只是管家开了门,却不敢拦外头的人,沈青胞兄沈孝育直闯而入。
“二弟,你如今眼中是愈发没有我们沈家人了。”
“续娶这般大事,既没有问询家中长辈的意思,竟是连沈家人的帖子都不曾发放。”
“你到底是沈家人,蜗居在这一处小院成什么样子!”
“父亲母亲发了话,你今儿的婚事不作数!我们沈家不认!”
“你就算真的要娶,也断然不能娶一位寡妇!纳妾也不行!”
沈孝育刚进了垂花门,不曾歇上一口气,对着沈青,当着众人的面,便是一通教训。
原想把人带进偏厅、好好谈谈的沈青闻言冷笑:“沈大公子,别来无恙!”
“在今日之际,你突然登门,说这番话,叫我好是糊涂!”
“早在三年前,亡妻无故惨死之后,沈家便开祠除了我的名,隔了我的辈,那断亲表文可是提交到了府衙,立了档。”
“我们父子和沈家恩断义绝,再无来往。这桩事当年知道的人不在少数。”
“沈大公子这会儿到我家来,阻止我成亲,这叫个什么说法?”
旁边的同僚上前说和:“是啊,沈大公子你要是来喝喜酒的,坐下便是,大家都愿意敬你一杯。”
“你这开口便说这婚事不算数,可别闹了!”
“这可是四皇子府里抬出来的人,过了明路的,你们沈家知是不知道?”
听到四皇子的名头,沈孝育这才放低了声音:“你们不知道,就别瞎掺和了!”
“这婚事一有眉目,我们沈家便数次登门表示反对。可他沈孝青倒好,愣是藏在太医院不出来,完全不搭理老父老母。”
“蔺氏前头可是得罪了恭亲王府的,这样的女人他也敢接进门,家母为此都气病了。”
“我身为他的兄长,能不怪他吗?”
同僚倒不知这其中还有恭亲王府的缘故,一时沉默。
管家又迎进了一位贵妇人,正是恭亲王府海善的侧室晋佳氏。
甜甜在这时低声道:“多多,你家这门房……有点意思啊!”
沈至玦原本对着沈家人怒目而视,这会儿忍不住都被小公主逗笑了。
晋佳氏身后的嬷嬷将贺礼奉上。
宋氏将她迎进座位才道:“这位沈大公子说的话,好生有意思!”
“什么叫今天的新娘子得罪了我们恭亲王府?是怎么个得罪法,还请沈大公子赐教!”
沈孝育嘴巴喏喏,说不出话来。
原本晋佳氏是不想跑这一趟的。
恭亲王父子俩丢了人,倒叫她这一位平日里出不得门的侧室过来抹平。
连一个帖子都没有,上门做不速之客,丢面子又丢里子的活才扔给她,叫晋氏如何能肯?
可一家人为了禄穆布的“童乐园名额”都快魔怔了,不肯放弃这次能和女先生蔺氏接触的机会。
晋佳氏刚来就发现,原来今日宴席上的“恶人”不是她,顿时就有了坐下来喝上一盅酒的心情。
原本沉默的刘太医在这时起身,先对着徒弟道:“今儿是你的好日子,莫叫旁人搅扰了好心绪。”
沈青躬身退了两步。
刘太医一伸手,有人给他递上了一杯酒,他接过,来到沈孝育面前:“沈大公子,有些话,有些事,过去了,今儿老朽也不愿再提。”
“举头三尺有神明,人在做天在看!你们沈家同我徒儿的恩恩怨怨,老朽心中有杆秤,沈青的心中也有,想必,你们沈家人也该有。”
“今儿,你喝下这杯酒,就速速退去,莫再停留。”
沈孝育口干得不行,弟弟是一杯水都不肯给他。
他接过酒饮下,仍是不甘:“沈孝青,你如今是愈发出息了。”
“跟着刘太医,又抢了牛痘这样的好差事,你是要飞黄腾达了,就不想带上我们沈家了!”
“我告诉你,那不能够……你只要一天是我们沈家的人,就别想着翅膀硬了就要飞……”
沈孝育一挥手,差点往刘太医的脸上招呼。
沈青连忙护在师父面前,沉声道:“沈孝育,首先,我现在名唤沈青。你们的‘孝’字辈,我用不起也不敢用。”
“其次,我如今能在京城里立足,是我自个苦修医药,是我求得师父教诲,是我一人艰难,玉汝于成!”
“同沈家没有半毛钱关系!”
话锋一转,沈青又道:“不对!有关系……”
沈孝育的手又要伸过来……
沈青将他一把打掉:“幸而我早早脱离了沈家,若不是我跑得快,今儿说不定我也同亡妻一般,早已尸骨未寒!”
“你们沈家杀人不见血的手段还少吗?”
沈孝育顿时吼道:“你少胡说八道!”
沈青打断他:“我胡说?当初要不是我救得及时,便是我儿至玦如今已是痴呆之人!你敢说,你全然不知情?”
“沈孝青!你要是有证据,怎么不去告!只会在这里危言耸听,祸害沈家名声,你好恶毒的心思!”
“不就是为了不让我们沈家来蹭你的富贵,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泼沈家的脏水,你居心何其歹毒!”
“父母养你到这般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简直……丧良心!”
沈青双眼发红:“对,我的良心早在沈家的时候,就已经被你们吃了!”
“你们不就是要把我逼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你们才开心吗?”
“从小,你就见不得我比你聪明。不过是比你更快答出了一句诗,就叫下人把我骗到黑屋子里关起来,饿了我三天三夜!”
“这三天三夜里,你还装病,叫一家人全围着你转!等我逃出来后,你只要像这般哭闹,爹娘就会护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