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公主骑士的屠刀
原本被冻得昏昏欲睡的老臣们一下就站直了腰,眼神亮了,人也精神了。
来了来了!
那个熟悉的(吃瓜)感觉又来了……
幸好今天他们拼命起身,冒着大雪天赶了过来,这波不亏了。
胤礽听到最后甚至都没有太多表情,心想,果然,夸是不可能真的夸他!
想不明白,他到底是怎么就得罪了自己的小侄女?
自己一个大清继承人,从来也没盯着她一个小女孩欺负过……没有吧?
皇帝看了面露委屈的太子一眼,心中一下充满对先前信任臣子的震怒。
内务府总管任上之人,素来都是大清天子上三旗之中的心腹,富勒哈图尔雅这一遭,不是骗过了太子,而是骗过了朕!
狡诈之人竟伪装得这般好!
康熙没有怀疑孙女半分,看满朝文武的反应,估计也在等着看富勒哈图尔雅如何“自白”。
暗卫再次被派了出去,主要不是为了进一步验证,优先目的是要设法先救下还在哈图尔雅手上的无辜幼童。
魏珠很快去到内务府将富勒大人请到御门前。
富勒哈图尔雅正值壮年,浓眉大眼,相貌英俊,身形魁梧高大,人群之中一眼就叫人难忘。
跟在魏珠身后,还不望打听此番前去所为何事。
魏珠眉眼弯弯,十分亲近的模样淡淡道:“富勒大人当心中有数才是。”
一个鼓鼓的荷包被塞到了魏珠的手中,他只是加深了笑容,转身朝前走去。
哈图尔雅顿时胸中吐出了一口气,猜测定是他的好事将近……不枉他上下打点,花费了诸多力气,终于说动了太子……
不久之后的内务府就是他一个人的天下。
自认打听出消息的哈图尔雅,没有看见一转过头就卸下笑容恢复冷静的魏珠。
眉眼藏着几分鄙夷和痛恨。
这宫中还不知道有多少身不由己的可怜人,就是被这样的畜生送进来的!
幸好,有福瑞小公主替天行道!
他要再快些,好尽快救下在受苦的孩子们。
富勒哈图尔雅被带到了御门外,只是一直没等到皇帝的传召。
风雪中,他远远看到御前带刀侍卫押着人进来。
原本只是撇了一眼,心想今日怎么又办起了案子?
继而在人群里看到熟悉的自己人……
“大人!救小人!”
“浑升额,你怎么会……”哈图尔雅一下明白了什么,没有多说。
这时,殿内也传出了召他进殿的声音。
百官纷纷侧目,想看一看这个泯灭人心的禽兽何许人也。
却见其容貌过人,姿颜甚秾,一时还有些愕然。
【什么叫人面兽心,衣冠禽兽……】
【崽悟了!】
奶音再次惊醒了众人,他们纷纷收起被惊艳的目光,一下转为愤怒、仇视和指责。
胤禛分神想着,不错,小家伙今天这两个成语一字不差!
李光坡师傅教导有方。
只是这样的“现场教学”,实在不是一个父亲愿意看到的。
“微臣拜见万岁爷,给万岁爷请安!”富勒哈图尔雅行礼,姿态从容优雅十足。
若非被神谕捅破此人的真实面目,不知还有多少人会为他的端正风貌赞叹。
皇帝冷哼:“富勒氏,你好大的胆子!”
哈图尔雅惶然磕头:“万岁爷,微臣冤枉!”
这时在几位罪人之后,被找到的无辜稚童也被带了上来。
女孩皆姿容毓秀,无一不是美人胚子,在这样的寒冬,身穿简薄的舞衣,习歌舞,练音律。
更有不听话被规训者,瘦得脱了相,身上依稀有鞭打痕迹。
她们挤成了一团,脸上满是不符合年龄的恐惧、茫然和冷漠。
更让众人诧异的是,一些“女孩”顺着泪水抹去了妆容,竟是比女子还要清秀的男童。
殿上百官有人的目光忍不住略过了太子,又连忙收回,移开了目光。
但在高阶之上的皇帝看得一清二楚,想起之前毓庆宫的小人,心下又是一痛!
上有所效,下必从之!
若不是有高位者需求,哈图尔雅也钻不了这般的空子,而那最高位者,正是康熙一手培养出来的储君……
思及此,皇帝看向先前颇为信任的臣子,满眼都是怒意:“证人在此,你还有何冤枉?”
哈图尔雅指着属下:“是他,这一切都是浑升额自作主张,微臣也是被瞒在鼓里!”
“万岁爷,求您相信微臣,还微臣一个清白!”
浑升额低着头,一声不吭。
【若不是浑升额偷偷记账,上头银两分成富勒哈图尔雅拿了大头,还真要叫这个人渣骗了过去!】
奶音的心声,不入罪人之耳。
哈图尔雅不知道为什么他刚做了狡辩,上一秒明明有人同情,下一秒又变成了更为愤怒的眼神。
魏珠在师傅的示意下,踹向浑升额:“说!账本在哪里!”
“什么账本?”浑升额应激下反问,知道自己说漏了嘴,一下又连忙否认,“没有账本!哪里来的账本!”
哈图尔雅瞪向属下,蠢货!居然瞒着他留了证据,是想要全军覆没吗?
浑升额看着主子的眼神,他了解富勒氏的狠毒,知道自己的家人再也不保……
无力说出了账册所在。
最大的女孩似乎判断出了面前的局势,哆哆嗦嗦跪着,磕头道:“求万岁爷!”
“民女的姐姐还被富勒大人关在别处,凶多吉少……求皇上救救她!”
富勒哈图尔雅顿时大骂:“住口!你个贱//货,居然敢在万岁面前胡说八道……”
胤禛还在想着,富勒氏为何突然现了原形?在御门前如此失态……
下一秒女儿的心声给出了答案。
【奇怪……女孩根本没有姐姐,只有一个哥哥。】
【是这人渣的心头好,凡宴请时,才在小聚会里展示。】
【之后便是由人开价的把戏……】
【啊!气死崽崽了!猪狗不如的畜生啊!!!】
几个正直的武官,实在忍不住一起冲上前去踹了富勒氏几脚。
见皇帝没有阻止,也有文官加入揍人出气。
富勒氏饶是身材高大,也拦不住武官的重拳和多人攻击,一下被直击胸口,吐出鲜血。
孩子们先是被吓坏了,然后有几个也忍不住出手,揍起了这个曾经他们最为惧怕的恶人!
戳眼睛、撕耳朵、踢两股之间……花样百出。
康熙仍是没有阻止。
太子和大阿哥看得“嘶”了一声……
八阿哥在一旁轻轻道:“够了。”
几位大人和孩子们似乎才回过神,退了下去。
其中一位最后加入揍人的文官低着头,浑身发抖,似乎是害怕自己行为不端,会被惩罚。
可不断戳破真相的奶音再次响起……
【吼!不强出头,还不好发现。】
【账册里不是谁都记着。】
【比如刚刚这位看起来义愤填膺的刑部右侍郎,兼佐领纳喇敦多哩。】
【他可是人渣的好友兼生意死忠粉!】
不等纳喇敦多哩反应过来,方才就在他身后一起参与殴打的武官就一脚把他给踹出了队伍。
纳喇敦多哩“扑通”一下跪到了被打得摊在地上,出不了声的富勒哈图尔雅面前。
哈图尔雅染了自己鲜血的眼睛对视着他,牙齿“咯咯”地响。
有孩子见到纳喇氏,纷纷害怕挪了几步膝盖,显然曾经见过此人。
纳喇敦多哩顿时就流出了眼泪:“万岁爷,下官原也不想。”
“是哈图尔雅他、威胁下官,若是不收下他的人,帮他做事,就要陷害下官……”
“下官是被逼的!”
皇帝刚翻完被加急送来的账册,只见里头从中央到地方,甚至还有大本营盛京,已经连成了一条链子。
在这条链上的人,共生共死,彼此遮掩。
这些年掳获的幼童无数,能活下来的、培养起来的才在这里。
剩下的都不知尸骨在何处!
又或者在别处受着怎样的折磨!
闻言,康熙更是气得发抖:“朕平生还是第一次听闻,奸//淫他人还能被逼的!”
“你、你们是真能干!”
末了,又想起自己的乖孙女还在垂帘之后,及时收回了其他污//言秽//语。
胤禛想,饶是修养多年,喜怒不形于色的汗阿玛也都忍不住口出恶言了。
可见此事性质何等恶劣!
那账册上的人大抵更让人不忍直视……
从前他也希望能从女儿的身上得到更多的细节和答案,现在又忍不住开始心疼女儿。
田田在看到这些人间的真相和丑恶的时候,又会受到怎样的影响?
她不过三岁,能支撑得住吗?
自己不敢反抗君权,让女儿这么小就在朝堂上看到人间百态,真的是对的吗?
长此以往,田田帮助治理了国家,帮助百姓过上了更好的日子,那她自己呢?
她心里那些说不出的伤痛,又有谁能替她承受?
……
四阿哥失神之间,孩童们被带了下去。
隐约间,他看见女儿离开垂帘,跟上了他们。
为他们披上了不知什么时候让人拿来的斗篷、大氅,送上了一杯杯的温水。
来自同龄贵人的帮助,让这些如惊弓之鸟的孩童暂时放下了戒心。
直到听到宫人口呼“公主”,他们才纷纷行礼。
福瑞小公主只是让他们起来,眨着眼睛一字一句说:“以后会好起来的。”
然后双手握拳,喊道:“加油!”
几个胆子大的孩子还跟着笑了起来……
胤禛冻僵的身子,突然有了一丝暖意。
是他不如三岁的女儿强大。
田田是降落世间温暖的小仙女!
身上蕴藏着,他还没有全部见识,甚至可能她自己都没有完全意识到的能量!
能成为田田的父亲,是他爱新觉罗胤禛的幸运。
更是整个爱新觉罗氏的幸运!
若是有人妄图破坏这一份幸运,就别怪公主的骑士亮出他的屠刀!
花花镜他又不傻!
第102章 他又不傻!
“汗阿玛,富勒哈图尔雅作恶多端,儿臣受其蒙蔽,差点如了他的意,愤懑不已!”
“不亲手将此禽兽绳之以法,儿臣难以平复!”
太子的声音再次高扬在御门前。
胤禛彻底回过神。
不愧是储君,上一秒还在举荐贤良,下一秒就要将同一个人打入地狱。
只是他想处置对方的理由,是他自己受了蒙骗,而非为了那些受苦受难的孩子。
这话在他自己听起来是那么正常,全无瑕疵。
但这份灵活转化的政治素养,看得对面的大阿哥瞠目结舌。
胤褆在心里暗骂,谁知道太子表面要罚,实际上是不是想把人再次保下来,暗度陈仓。
毕竟这样的“生意”,就算太子全然不知情,可他拿到的“孝敬”又怎么可能会少?
胤礽会舍得放弃这么一条下蛋的金鸡?
可大阿哥知道,他不能如此质疑,一旦开了口,汗阿玛不可能怀疑太子,反而会惩处他作为“大哥”,恶意揣测,毫无度量。
片刻的沉吟后,朝臣没有动静。
皇帝也没有直接回应太子,只是跳过这个问题朗声道:“富勒氏身犯国法,三大高产作物培育之事自然不能交由他。”
他抬头看了一圈,似乎有所斟酌,然后道:“暂时交由八阿哥率先在四川高地进行推广。”
纳兰揆叙的眼神微闪,居然真的让八阿哥率先拿到了四川!
而听到胤禛耳朵里的关键则是“高地”二字。
汗阿玛留了心眼,不想让高产作物侵占自古以来的盆地天府之国,只要看八阿哥在贫瘠地形上的成果。
只是不知这其中胤禩又会动什么手脚……
八阿哥诚惶诚恐谢恩,仍然是百官想象中最得体的模样。
没等百官反应,皇帝又点了名:“富勒氏一干人等,交由……左都御史陈廷敬处置,务必在年前给朕一个交代!”
“退朝!”
宗人府和刑部尚书齐齐松了一口气,朝着老大人陈廷敬行了礼,连忙离开。
纳兰明珠和儿子走到一起,安静对视了一眼,父子二人是同样的想法,成了!
大阿哥照样先看太子的反应,还没开口嘲笑太子再次马失前蹄,不知为何捕捉到了这一抹对视,眼神转而看向了八阿哥。
他怎么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猫腻?
胤禩什么时候和纳兰明珠他们走得这么近了……
他们背着他,想做什么?
太子完全没有留意大阿哥小团体的动静,一心只想跟汗阿玛解释,他真的没有吸纳富勒哈图尔雅手上的幼童。
整件事,他根本是不知情的,否则怎么会推荐这样狼心狗肺的东西接手高产作物推广。
他又不傻!
转头看向索额图,发现叔姥爷的眼神也是若有所思,简直想对天呐喊——他真的没有!
他只是兔儿爷,但真的没有恋童的不良癖好!
那汗阿玛是真的会废了他的!
……
四川一省的推广交了出去,胤禛没有在意这番余波。
他用最快的速度率先离开御门,要去找提前跟着幼童们离开暗室的女儿。
今日甜甜又交出了“作业”,就算早退,康熙也不可能有什么意见。
在寒风中,站得双腿发麻,腰直不起来,又冷又浑身疼的老臣们,看完了一场大戏,心中却满是唏嘘。
谁家没有幼童?谁又能轻易承受孩子失踪后的巨大痛苦?
这哈图尔雅是真的不干人事!藏得还这般好……叫人胆寒。
老家伙们互相看了看,不知是谁带的头,不约而同往南熏殿的神龟碑亭走去。
一个一个接了上来。
今日哪怕是先奉献一点铜钱,求个心安都好!
走过来,才发现方才被交予重大任务的左都御史陈廷敬大人就在前头。
皇帝将这个案子交给他,之后还要问询受害的幼童等人,眼下如何安置便成了问题。
正好福瑞小公主在此,给孩子们发放食物和保暖的衣服。
一个三岁的奶娃娃,纵有公主的身份,也是没有能力调用如此诸多的物资。
但偏偏她的名字是福瑞。
先是乾清宫的宫人自发取来一些旧衣,又不停烧取热水。
然后是慈宁宫的宫人、南熏殿的宫人、翊坤宫的宫人……
还有御膳房得了德妃娘娘的命令,准备了最简单的白粥、饽饽和花卷供应。
便有了面前还算安定的场景。
陈廷敬已年近花甲,按理不会亲自办案了,身体条件实在不允许。
原本富勒哈图尔雅的身份和犯的刑案该交由刑部或是宗人府负责。
可这里头有上三旗内务府、又有方才被点出来的刑部侍郎,既牵涉团体,性质又如此恶劣,显然气头上的皇帝不是那么想让涉事官员再行使八旗特权。
才直接交由左都御史按照监察百官之责,依法办理。
陈廷敬将案件交由副都御史亲自查处,自己则忍不住过来看看受难的孩子们。
甜甜看着胡子头发白花花的老爷爷,过来就要让他坐下。
陈廷敬顺从坐在红木交椅上,正要开口,腰腹被塞了一个汤婆子,手里还被放了一盏温水,到嘴边的请求变成了:“谢谢!”
甜甜在暗室本就不冷,加上这一顿奔波,身上就更热了,总算把汤婆子交出去了。
甜甜自来熟聊起了天:“老爷爷看着面熟……”
陈廷敬向来严肃的脸庞突然一松:“是吗?可能是天底下的老人都长一个模样。”
不远处的四阿哥隔着人群吼道:“爱新觉罗福瑞,你的汤婆子呢?”
甜甜捂住了耳朵,才喊:“不几道!”
陈廷敬笑得脸像皱巴巴的花:“公主,老臣有一不情之请。事关此次的幼童,可否让他们先在南熏殿住一些时日,待案件查清再做安排,或者找到家人各自领回。不知道可否准许?”
胤禛走了过来,正好听完。
心想又是一个比富察马齐还老奸巨猾的狐狸,这南熏殿明明还是他的地方,怎么就找三岁的女儿商量?
他按下要点头的女儿:“陈大人,这件事是不是该同我商议才是?”
“福瑞这么小,如何能知道轻重……”
陈廷敬调转了方向,眯着眼看:“哎哟,是四皇子,老臣老眼昏花,一时不察。”
“加上心系幼童安危,还请四皇子见谅!”
嘴上说着抱歉,但屁股坐得很是扎实。
甜甜不知道老爷爷和四儿爹在打机锋,她仰着头问道:“老爷爷没有花花镜吗?”
“我去找皇玛法拿一副给你。”
第103章 被卖掉的命运
当日从富勒氏名下房屋中,解救出来的孩子一共十八名。
再加上后来从账册,还有其他人的供词中又添了七位,包括殿上求助女孩的哥哥。
至于哈图尔雅做生意以来,总经手送出去的人数达上百人,其中有一半已经不在人世。
至于无名无姓死在“途中”的数量已经没有人记得了。
仿佛只要不记住,这些人就不存在人世间一般。
幸运的是,其中有三名确实是被诱拐来的小孩,离得也近,不久就被家里人感恩戴德接了回去。
有孩子看得羡慕,旁边的男孩凉凉道:“不必羡慕。”
“别看现在他们欢天喜地把人接回去,或许是为了……灭口罢了。”
“啊?为什么?”
“天真!就是小门小户里出了被绑走的女孩,家里为了名声怕是也不敢要。”
“何况是大户人家?叫人知道家里出了被掳又回来的女娃,那整个家族的女孩怕是都嫁不出去了……”
“呜呜……”人群里的哭声更加响亮了。
一旁的宫人只是冷眼看着,没有多话。
像是为了印证他们的猜测般,很快也有其他孩子的家里人登门。
为着主官陈廷敬和福瑞小公主的吩咐,左都御史的办案官员亲自带着人过来。
一对穿着灰衣的夫妻来了,一眼就认出了孩童中很是漂亮的女孩:“大人,是她,就是她,我们刘家的妞妞。”
“妞妞,自从你不见了之后,你不知道你奶奶双眼都哭瞎了。”
“娘和你爹找遍了北京城,总算找到你了啊……”
被叫做“妞妞”的女孩只是淡淡道:“大人,我不认识他们。”
那妇人顿时高高举手,在左都御史官员凉凉的眼神中收了手:“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
“你刚出生腋下三寸就有一片红色的胎记,长大之后越来越大,像一朵花。”
“娘说错没有?”
似乎是嫉妒妞妞的美貌,或者出于天真,另一女孩喊道:“是真的,我见过!”
妞妞瞪了那个说实话的女孩,行礼道:“大人,民女只是不想再被他们卖第五次,第六次了……”
一开始她不是没有逃过,到后来发现根本就没有用。
无论她逃回家中多少次,她就会被父母再以其他的价格卖到别的地方。
父母其实还十分高兴,她能一次一次逃回家,这样同样一个女儿就能反复拿钱。
每次卖掉妞妞的时候,父母都是满脸哭泣,一次次欺骗说他们是没有办法。
卖掉她的钱就用来生儿子,给儿子买吃的买穿的,完全不在意外头的女儿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被欺凌成什么模样。
最后一次,被卖到哈图尔雅的府上,妞妞才终于看清,不再逃走。
她几乎是最乖巧的一个,只要能活下去,她不管要把肉//体和灵魂卖给什么样的魔鬼。
因为她已经见过最恐怖的魔鬼——她的父母。
原本应该爱她护她的人……
连亲生的父母都指望不上,妞妞又怎么能指望其他人?
官员一个眼色,便有属下按住了夫妻:“她说的可是实情?”
妇人自是开始求饶:“妞妞,扭捏,你快说话啊!”
可那男人只是道:“赔钱的烂货,就是把你卖了一次又一次怎么样?”
“我们生你养你,用你换一点钱怎么了?”
……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来自翊坤宫的四公主。
原是听说了消息,奉宜妃娘娘的命令过来捐赠一些旧衣物,聊表对南熏殿的心意。
却撞见了这般场景……
其实左都御史里头见惯了人间风雨,卖儿卖女的穷苦人家多了去。
但叫皇宫里金尊玉贵的公主见着的,还是第一次。
原本觉得皇宫里,养母、生母扎堆混合的情形已经够畸形了,没想到外头的人间才是地狱。
“滚!”四公主愤怒指着宫外。
左都御史的官员见状立刻将夫妻的臭嘴堵住,带走。
剩下的孩子看向面前贵人的眼神,绝望之中还带了一点希望。
大概是知道在这之后,再也不会有人来领走他们了。
案子了结之后,他们又能何去何从呢?
未知才是最大的恐惧。
四公主同样给不出答案。
哪怕她贵为公主,其实也不过是四九城里的一抹孤魂。
那一夜回去,四公主一直在做噩梦。
腊八节前的御门听政,皇帝颁布消息册封翊坤宫四公主为和硕恪靖公主,同漠北草原博尔济吉特氏喀尔喀郡王敦多布多尔济联姻。
不日,礼部官员,到翊坤宫进行了册封礼。
“典崇鳌降,帝女戒以钦哉……咨尔和硕公主,乃朕之女,敬慎居心柔嘉维则……备玉碟之懿亲,共襄宗国凤古允协,象服攸宜,是用封尔为恪靖公主,锡(赐)之金册……尚缓厚禄,钦此。”(注摘取原文)
身着吉服的四公主领了金册,顺着礼部的步伐到各处跪拜,绕了一圈,完成了仪式。
回到翊坤宫,宜妃娘娘气得吃不下饭。
郭贵人则是躲在内殿,坐在美人榻上无声落泪。
四公主换下繁复厚重的翟衣,重新沐浴后,穿上素雅的宫装,先是到小厨房,亲手做了一碗清汤面,端到主殿,劝着宜妃娘娘好歹吃上两口。
宜妃拥着她:“恪靖,这二字是何等犀利!”
“你为何拦着本宫,便是不能豁出去让皇帝收回成命,好歹能再留你多一些时日……”
“也好过那么早就去那蛮荒、孤寂的漠北。噶尔丹还未死,刚收回来的地方就叫你一个人去!”
“他怎么忍心……”
四公主立刻将温度正好的一口面喂到宜妃嘴边:“娘娘……汗阿玛是一代英皇,自有他的用意。”
“既不能改变,又何苦拖延功夫?不如早日启程,好早做打算。”
宜妃也知道自己的身份,说这话不合适,她深呼吸一口气,按下咒骂,不忍道:“四儿,你当真肯去?”
她是想问自己有无怨言吧?
刚被册封的恪靖公主,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等宜妃将一碗面吃干净,她告退后走近昏暗的房间,摸索着抱住生母。
郭贵人哭得浑身都在抽噎,却仍在努力不发出一点声响。
闻见女儿身上的清香,她这才挤出了一句:“怎么……会这样……”
她在皇城隐忍半生,难道就换了女儿远嫁最危险凶猛的漠北?
若早知道如此,她又怎么会……
恪靖轻轻拍着母亲的后背:“额涅,这样就好。真的……”
郭贵人喝了安神汤,睡下了。
恪靖公主这才离开翊坤宫,不知走了多久,身上的玄色斗篷也不知何时丢了。
等她抬起头,回过神,看着面前满脸憨厚的神龟。
天若有情天亦老。
会来这里,大概是因为其实她和福瑞小公主救下的那些幼童,并没有二样吧。
无论她们如何挣扎,如何努力,到头来也逃不过……被卖掉的命运。
二更神TM贞洁牌坊
第104章 神TM贞洁牌坊
怎么可能不怨?
恪靖再一摸脸上,才发现泪水不知何时早布满她冻僵的脸颊。
神龟在上,仍是一脸悲悯看着她。
“四姑姑?”
呃?
神龟开口说话了?
恪靖无喜无悲的脸上露出一丝茫然。
“四沃,甜甜……”小家伙从神龟后头出现。
方才四公主是不是误会了什么?龟龟怎么可能会说话?
恪靖抹去眼泪,掩盖在夜色中,吸了吸鼻子道:“福瑞,这么晚,你在这做什么?”
【说来话长……】
【跟踪了那些被带回去的女孩。发现一个直接被送去了庙里当尼姑,一个没几天就下嫁给远在荆州的大龄亲戚。】
【最离谱的是还有一个,家里居然逼她自尽,白绫毒药短刀一应俱全,甚至还申请了贞节牌坊……】
【一个不到十岁的女娃娃,神TM的鬼牌坊!】
“哼!气死崽了!”田田气得胸口起伏。
恪靖看了看一旁衣着单薄、满脸惊魂未定的憔悴女孩,突然什么都不想问了……
小红鸟在半空盘旋后,落到了神龟的头上,俯瞰着她。
飞了大半个城的鸟儿,似乎看不出疲惫。
若是面前的四公主,想要探究竟,少不得还要使用忘却、糊弄的法术。
显然,身负神谕的小侄女是去救人回来。*
至于才三岁的女娃娃是如何瞒着大内出宫,捞人回宫的……眼下的恪靖根本不在乎这个过程藏着何等的秘密。
她只知道,差点被逼死的女孩得救了。
那就好。
哪怕被逼到绝路,也总会有一线生机,这才是人生吧!
恪靖扶起那还没回过神的女孩子朝屋子里走去……就在刚才,她下定了决心。
甜甜发现四公主啥也没问,和小红鸟对了一下眼神,准备溜了。
恪靖温柔还带着一点哭腔的声音传来:“田田,我想收下他们,只要他们愿意跟我去喀尔喀草原。”
“你觉得如何?”
作为抚蒙公主,选上几个人的权力还是有的,就算有所阻拦,她也要先踏出这一步。
【漠北啊……远离京城,没有人认识他们,可以重新开始。】
【纵然那里的条件比不得这里的繁华,但对他们来说或许是更好的选择。】
甜甜点了点头。
小家伙的独白如此坦然信任,倒叫四公主又生出了犹豫:“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成……”
甜甜笑了,比出大拇指:“四咕咕,腻害!”
【你可是未来归化城参政监国的海蚌(满语参谋、议事)公主!】
【以抚蒙公主之身,维持边疆稳定,制定大法规,广开良田,受百姓爱戴,是真正的名垂千史。】
【历数大清公主前后达成此成就者,也仅你一人。】
恪靖的脚步顿了顿,心想,她真的……可以吗?
数息,她头也没回,继续朝里走。
她,一定可以!
甜甜抓着红鸟的脚丫子,往外飞行。
空气里传来一声淡淡的“谢谢”。
【嗐,自家人,谢啥!】
***
四皇子府,蜜居。
“甜甜这是睡了多久?怎么这会儿还没醒?也该饿了吧……”宋氏算着时间,往暖阁里走。
嬷嬷陪着说话:“侧福晋,您也知道,这到了冬日孩子难免就犯懒……”
谁家三岁的娃娃每日天不亮就要动身进宫上朝的,奶嬷嬷从来不知道多心疼。
只是碍于身份无法言说罢了。
宋氏也微微叹了一口气:“但还是要起来吃点东西……”
距离院子半里远的甜甜感受到。
【糟了,额涅在屋子里……】
“啾啾~”
[落到秋信堂?]
[只有铜锣小子在……]
【什么铜锣小子!他有名字的……】
这时小黄狗也过来拖着宋氏的大腿:“今儿怎么这么粘人,好啦,是怕我打扰你的小主子休息吗?”
“哎哟……”
一拉开帘子,发现里头根本没人。
“甜甜?”
“沃在……”甜甜从外头回来,手里拿着一本小册子。
“什么时候醒的?奴婢都没看见……”嬷嬷呢喃道。
甜甜张嘴就来:“不记得了,去秋信堂拿个东西……”
“额涅!你饿啦!”
“是我饿啦……”宋氏再没有任何怀疑,只是开始张罗着女儿的晚膳(加夜宵)。
看着女儿还是狼吞虎咽的模样,像是要让她学着细嚼慢咽,宋氏随意聊着:“说起来,四福晋最近好像都在秋信堂里跟莫家的忙,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连蜜居都少来了,宋氏因此才更多往女儿身边走动。
这个甜甜还真知道,她皱了皱眉:“在做幼儿园啦……”
什么幼儿园?
宋氏不懂,但她知道不该问的别问。
她岔开了话题,不小心说出了心中一直在纠结的事:“那天……你科罗玛玛不是故意的。”
不能让女儿觉得,在姥姥的心里,只喜欢弘旻(男孩)而不喜欢她(女孩)。
就算是事实,也不是女儿的错。是大人的世界早已扭曲。
甜甜只是酷酷点了点头,表示明白:“额涅,她不重要。”
在小蜜蜂的世界,没有写在书中被人津津乐道,严于律人宽于待己的论理。
尊老爱幼,孝道为先的前提,是老有所敬,长有所德。
至于不值得的人,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问心无愧,不必太放在心上。
割不断的联系,不能选择的亲人,也只能交给时间。
只不过这样直白的道理,从孩子的口中说出来,尤为让人震撼。
以宋氏的角度第一次听见,难免有几分心惊,她绞着手中的帕子。
又想着,女儿是大清皇子的女儿,龙子凤孙,又是唯一刚出生不久就被册封的公主。
难免是看不上他们出身不高的宋家人。
女儿没有被宋夫人的重男轻女影响到心绪,那就好。
甜甜看着宋氏好像想偏了的表情,歪了歪脑袋,她不是那个意思……
最终,也只是给宋氏夹了菜:“额涅,你最重要!”
要学会爱自己!不被家族所牵连拖累……
宋氏不知有没有想明白,但她的感动只持续了一会儿,无奈道:“不要把你不喜欢的韭菜夹给别人。”
“萝卜也不行……额涅也不吃姜……”
接下来便又是母女关于偏食的一顿你争我夺了……
宋氏自己都没有发现,随着女儿的“捣乱”,她的心情肉眼可见又变好了。
只有外头廊下的小宫女惊奇发现:“小红,你怎么吃得这么多?”
“是不是又胖了?”
“啾啾啾啾啾啾!”
[你才胖!你全家都胖!]
[本大仙腹肌、胸肌、肱二头肌都在线……]
一旁的鹦鹉喊了起来:“胖子!大胖子!”
屋里的小公主听不得这个字,伸出脑袋:“小九,快让小八闭嘴!”
隔岸观火的画眉鸟于是欢快歌唱了起来……
送嫁星辰大海,无边草原
第105章 星辰大海,无边草原
四阿哥这一日从户部出来,发现在外头神色焦急的十阿哥。
胤珴一看见他,就抓着他:“四哥四哥,快跟我走!”
胤禛猝不及防,先稳住了自己的身子后,不由自主跟了上去:“怎么了?”
胤珴看着不太聪明,但其实本性是十分沉稳的孩子。
能让他急成这样过来户部捞人的……大概是胤禟吧?
“是九哥,他……他最近真的是疯了。”胤珴抓着半光的脑袋。
“在哪呢?”
“神龟殿。”
胤禛:“………”
这些熊孩子,干嘛一个个嚯嚯他和女儿的院子?
偌大的皇城,就不能刨点别的地?
胤珴看着一下就走到他面前的四哥……也没时间愣神,连忙跟了上去。
到的时候,胤禟正对着一株柏树,挥拳乱舞,嘴里大喊大叫。
全然不顾身边宫人、哈哈珠子的阻拦:“九阿哥,你流血了……别再打了!”
“啊!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胤禟大喊着,似乎感受不到身上的痛。
为什么他不能阻止四姐姐嫁到那鸟不拉屎的地方!
为什么汗阿玛要把皇家最最尊贵的女儿,一个个拿来这般利用!
为什么他就连这些实话,一个字都不敢往外说!
他还算什么皇子,就是个懦夫、蠢货、废物!
……
“把他拉开,架着,带进书房。”四阿哥脸色沉着,当即下令,“传太医。”
沈青过来的时候,九阿哥的情绪还是十分激动。
只是碍于四阿哥的威严,不再做自残的行为,但依旧不肯乖乖处理伤口。
十阿哥一直在旁边劝他。
四阿哥凉凉一声:“内殿还关着之前救回来的幼童,恪靖已经打算带她们去蒙古。你要是想吓到她们,就继续闹。”
不知是“幼童”二字,还是因为四公主的名字,九阿哥这才肯让沈太医靠近他。
沈青安静低着头处理九阿哥手上的伤口,慢慢包扎好。
心想,方才四阿哥是不是给了自己一个眼神,要让他拿针扎九阿哥?
这是信任他,还是高估了他的针灸水平……
不过他回去就练起来,争取下一次可以靠自己的针,镇住闹事的病人(皇子)。
等一碗镇静安神的汤药下去,胤禟总算安静了老半天。
胤禛就近处理完手头的折子问道:“想说一说吗?”
熟悉的奶音响起……
【快说吧!崽崽等好久了……】
胤禛一转头,就看见窗外一根没藏好翘起来的小呆毛。
因为孩子在,狗洞暂时又恢复了用途。
甜甜最近特别喜欢过来南熏殿,听他们说一些外头,或者是自己的故事。
这是家里的铜锣小子故事听完了,又抓到了别的小伙伴。
而且这些习艺的男孩女孩原本十分抗拒充满血泪的歌舞,却会在说不出故事的时候,纷纷跳舞唱歌来吸引福瑞小公主的注意。
似乎觉得,只要能让小公主高兴,起码能报答她一点恩情。
反正孩子们也快离开了,胤禛便没有拦着。
带着一堆小屁孩过来听九皇子的墙角,这事也就田田干得出来。
果然,胤禟扁了扁嘴,只是道:“没有,就是突然想过来玩一玩沙坑而已。”
胤禛点了点头,眼神清澈,啥也没问。
九阿哥和十阿哥也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
八阿哥也会在忙着培育良种的同时,偶尔来关心一下两位弟弟。
不过三日后,兄弟俩就又被胤禛喊到了南熏殿。
只见在之前胤禟“殴打”的柏树旁,一个新的木桩立好了。
胤禛面无表情道:“九弟要是有多的力气,不如练一练木桩。”
“南岭来的拳头功夫,有点意思。”
一旁站立孔武有力、方正威严的师傅,顺势抱拳行礼。
胤禟:“………”
他每天的功课已经够多够累的……
只是四哥一个眼神,他瞬间乖巧:“知道了。”
谁让他要跑来南熏殿发疯,被抓着“处罚”也是应该的。
四哥如果不是这较真的性子,也就不是上书房皇子人人惧怕的四哥了。
不过回头得让十四弟知道知道,四哥给他送了一个专属的礼物,嘿嘿。
胤禛不知道坑哥弟弟的想法,继续说下去:“还有,除了玉米糖,有一个东西,你准备一下拍卖的流程。”
“这个东西……”他顿了顿,选了合适的词,“可能有一点挑战,你可以考虑一下,不答应也无妨。”
胤禟想也没想,立刻拍胸脯:“四哥,你放心!不管它是什么,光怪陆离的玩意儿,我一定都卖得出去!”
四阿哥淡定喝茶,点了点头。
可等看到送来的东西,不能说奇珍异宝,只能说是平平无奇,胤禟也很是瞪大了眼睛。
深感四哥的套路真是无限!
于是十阿哥再次看到九阿哥熟悉的做困兽斗模样。
不久,鑫旺拍卖行里,再次出了神迹。
虽只是一碗水,闻着无色无味,却治好了庄亲王府上老太君多年来食欲不振的胃口。
在众人惊诧的眼神中,老太君吃下“灵泉水”制成的点心时,孝子庄亲王博果铎涕泪纵横,一举以白银五百两的价格拍下当日所有的“灵泉水”。
胤禟果然又完成了四哥交代给他的任务。
得意过来显摆的时候,胤禛让他自个把五百两留下。
胤禟高兴了一小会儿,转头和十阿哥分享。
胤珴埋头写字,抬起头捏了捏脖子道:“这下,你不就正好有钱可以给恪靖姐姐买礼物送嫁了!”
九阿哥立刻捂住弟弟的嘴:“啊!不许提那两个字!”
“小爷不想听!”
胤珴翻了个白眼,但还是配合完成了九阿哥的掩耳盗铃。
只是一低头,发现自己快写好的一张纸,被墨点染坏了,立刻抓狂:“九哥,你赔!赔!明日是陈师傅的课,啊!他最难糊弄了……”
胤禟讪笑着:“九哥帮你写!咱不哭噢……”
胤珴更生气了:“就你那手狗爬字,不写还好,写了我估计会被赶出课堂。”
胤禟当即分出一百两银票:“那,赔礼道歉。”
看着九哥的大气动作,十阿哥本来也没多大的气,虽然自己的腰包不丰,想了想还是推了回去:“留着给四姐姐。”
“也别辜负了四哥的安排。”
胤禟收了回来,胤珴也是该给自己的姐姐一点表示。
但四哥安排什么了?
他挠了挠脑袋……
深藏功与名的四阿哥在自家的书房里,喝着雨前龙井。
熊孩子就是事太少,想太多,找点事做就不会那么容易犯病了。
过了年,便到了恪靖公主送嫁的日子。
五阿哥作为送嫁使,只是远远站在队伍的前列。
似乎一点也不想认在后头那哭得毫无形象的九阿哥和十一阿哥是自己的亲弟弟。
恪靖公主戴着喀尔喀部落的牛角式尖顶立德帽,身着大红色对襟绣龙凤坎肩,端庄毓秀。
她早起已经告祭宗庙,拜别皇太后、汗阿玛和翊坤宫的两位额涅。
这会儿她满脸的温柔,低声交代着十一阿哥:“往后额涅和贵人便劳烦十一弟了。”
“你素来最是细致,她们身子若有一二不好,饮食上你多劝着些,别让她们随着性子来。”
“多给姐姐写信。”
十一阿哥哭着一一应下了,又交上了自己的画。
轮到九阿哥,恪靖看着哭得全然没有形象的胤禟:“我其实最放心你了。”
就连跟在身后的十阿哥都是满脸的不信。
四姐姐说话就是让人舒服,不过就是胤禟自己也不信,开口打了个嗝……
恪靖拍了拍他的肩:“你素来聪慧,性情坦荡,凡事想到就去做,雷厉风行,风风火火,很是快意。”
胤禟害羞:“我有这么好吗?”
“往后做事前可以再多想一想,就好。”
胤禟似懂非懂,又哭又笑缓和气氛:“四姐姐说得我们不会再见了一样。我会给你写信的。”
说完,给四姐姐塞了一个小礼盒,是恭贺新人百年好合的对佩。
她的九弟,看似暴躁,却有一股和其他皇子不同的天然。
恪靖这才看向在她的身后,一群的孩童,被她们围在中央的正是福瑞小公主。
下了早朝就赶了过来,那群可怜的孩子正叽叽喳喳说着,她们身上新的蒙古服饰。
福瑞小公主时不时的一个小惊叹,就叫他们很是满足。
只是恪靖的陪嫁嬷嬷眼神闪过的,是一抹隐藏起来“没规矩”的鄙夷。
这段时日,恪靖没有让人费心调//教她们规矩。
她如今要去的地方,是什么样的规矩她自己尚不清楚。
唯有一条,无论如何,活下去!
活得好好的!
有胆大的孩子问道:“公主,之后会去看我们吗?”
福瑞叉腰:“会!”
“去吃香喝辣~”
大孩子纷纷点头:“好!我们定会让公主吃香喝辣!”
他们一定要混得很好,出人头地!
到哪里都不忘记一口吃的……
站在一旁的胤禛这才出声:“田田。时间到了。”
孩子们给福瑞小公主让出了路,年纪小的忍不住哭出了声。
虽然她们在故土没有特别好的回忆,大都是苦难。
但若非不得已,谁又愿意背井离乡,去奔赴未知的天地。
他们拥在一起,还是和之前那样,互相鼓励打气,收起了哭泣。
今儿是恪靖公主出嫁的日子,就该高高兴兴的。
“四姑姑,星辰大海,无边草原!”甜甜看着面前蹲下来的恪靖四公主,说出准备好的台词。
【我们有星辰大海可以向往。】
【而海蚌公主拥有无边草原可以驰骋!】
【我们都有广阔天地和美好未来。】
恪靖的心神一震。
从此这句话便成了她在喀尔喀部落的圭臬,在她觉得再也支撑不住的时候,就反复在心里念着福瑞的这句祝语。
一次次,活了下来,一次次,闯了出去!
甜甜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大拇指和食指交叉在身前,送出去一个充满爱的符号。
“这是什么?”恪靖笑得十分温柔。
“给你我的小心心~”
说完,小公主自己害羞了一下,跑回四儿爹的怀里。
恪靖很快学会,还了一个回去。
五阿哥在前头喊着:“恪靖,该走了。”
这下时间真的到了,她坐上了送嫁的大马车,含泪送别故人。
最后一眼,将故地最完整的模样记在心里。
城下,一行人远远注视着。
九阿哥还高举着“比心”的手势……
看得四阿哥的嘴角一抽,回去的路上,终是忍不住凑到女儿面前:“阿玛的呢?”
甜甜愣了愣,很快笑成了一朵花,换成两只手的大拇指和食指相对:“给阿马马一个大大的~”
假诏鲛人上岸记
第106章 鲛人上岸记
八阿哥率先拿下四川一省的高产作物推广。
原本难得起了疑心的大阿哥,只过了一夜,便被胤禩哄好了。
纳兰揆叙也因此得以作为代表前往四川实地推广。
纳兰明珠十分高兴就把次子送出了京城,好歹别跟傻皇子走得太近。
家里能有一个人提前下船都好。
很快两位种植能手陈世元和王实重也通过皇帝,被介绍给了八阿哥。
当初田田心声帮助皇帝找到三大高产作物的时候还太小,父子俩默契对丰隆皇庄的人和事一致保密。
陈世元和王实重原本只是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
出发离开皇庄前,被四阿哥召见的时候,王实重仍是沉稳模样。
陈世元却明显有些不乐意:“咱们这样算怎么回事?虽是平头老百姓,可也讲究个一事可不二主吧?”
王实重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阴阳怪气道:“那你的思想觉悟还挺高。”
啥意思?
胤禛交代了,无论在谁的底下,去到全国哪个地方,都要尽心尽力推广作物,在技术层面上毫无保留。
陈世元应下了。
临了还是忍不住问道:“四爷,草民斗胆说个不中听的,您这不是,为他人做嫁衣了吗?”
胤禛嘴角有了一丝的笑意,难得多说了一句:“只要最后生产的粮食能到百姓口中,谁做都是一样的。”
“不存在嫁衣不嫁衣的问题。”
陈世元有了一丝惭愧,当初先祖冒着生命危险带着高产粮种回到家乡,就是抱着让故乡的人少饿死一些的简单想法。
现在他有机会让更多的人不饿死,却局限于一人一地,确实该惭愧。
“草民明白了!四爷大义!”
但王实重看他的眼神,就知道这个对手根本就没真的明白四阿哥的意思,少不得他得多做些事情了。
这日,宋远疆总到四阿哥的隔间溜达,又不进去,神情怪异,总算被他喊进了屋子:“有事?”
“老舅让微臣给四阿哥带了点心。我……”哪怕经过了道心的一度破碎,宋远疆还是一如当初的稚嫩,会做事也爱做事,其他一律不怎么管。
家里让他来给上峰送礼,这般为难模样,便是叫同僚见了,也只会在心里笑话,而非过多留意。
“他有心了。放着就好。”胤禛点头,也是不在意的模样。
但下值的时候,苏培盛将宋家的食盒交还给了他:“宋大人,爷没说什么,不顾奴才瞧着他很是喜欢的样子。”
宋远疆行礼:“多谢公公提醒。”
老舅又送对了?他对自己这个外甥可真是没话说!
不知道自己又成工具人的年轻小官员一脸开心走了。
胤禛在隔间将王实重假借陈世元的手送来的纸条,烧了。
胤禩果然对“灵泉水”有了想法。
这……其实不是好事。
若只是为了高产的数据好看,闹出高价从四九城运水到四川的笑话。
那八弟,你可真是不太会省钱啊!
原本想着会先通过胤禟的动静探知,没想到王实重还有做“间谍”的本事。
倒也是意外的收获。
……
这一年的元宵过后,京中掀起了一阵拍卖潮,各地的文玩古董店也被摸了个遍。
原因在于,去年的万寿节皇帝在出征的路上没有办,今年准噶尔走投无路,胜利在望,那么为皇帝隆重庆生自然是头等大事。
只剩一两个月的时间,准备一件礼物刚刚好。
不知是为了抑制风头,还是真的给准噶尔下达的最后期限已到,二月初,皇帝再次下诏,过黄河亲征!
誓要将已经走投无路的噶尔丹赶尽杀绝!
满朝文武都有些傻眼,特别是户部的富察马齐,这、没人告诉他……
去岁刚打完的仗,今年哪里还能挤得出银子和粮食再来一趟?
但康熙下完诏令就退了朝,接下来的日子谁提出征他就不见谁。
胤禛从人心惶惶的户部离开,回到家中。
女儿难得一次在书房外迎他:“阿马马,我回来啦……”
“李师傅夸我的字了,泥看!”
胤禛心想,比起才华内敛的李光地,半生不仕如今飞来横运的李光坡对福瑞小公主的喜爱,就跟五代同堂时对着唯一的独苗苗那般。
那是捧在手心里,都怕化了。
就算写好了一个“横”,都要用三种写法来夸这唯一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