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见他笑得跟他平时算计人时一模一样, 不由得淡淡的忧伤起来,阿言,这是本来苗就不正, 看着看着,长歪了啊!

后来霍彦无师自通将刘彻扮猪吃老虎的算计别人的本领发扬光大, 借着刘彻的名义狠狠的宰杀旁人的钱包, 甚至最终进化成了一只外表纯良,内心奸诈狡黠的骚包小白猫,刘彻每次见到他就不止是忧伤了, 更是胃疼。

当然,这都是不久之后的事,现在霍彦还是很珍爱他老姨父的。

毕竟刘彻现在一露面,所有人都知道他的玩具屋是谁罩着的了。

姨父,大大的有用。

“姨父,你要的高炉的砌法还有马具的模板,甚至这次的钱,我都给你了。这次马邑之战, 我还要开赌,我们一定要赢。”

霍彦被刘彻抱在怀里,与他一起看着马球场上穿红衣的卫青像一道火焰,掠过球场,马球在他手上像是长了眼,顺势冲进风流眼, 突然轻声笑道。

很纯粹的模样,渴望胜利的心, 渴望战无不胜的天下梦。

他们都一样。

刘彻伸手轻摸了摸他已经齐肩的头发, “阿言, 会赢的。”

霍彦默默翻了个白眼,道,“不赢,你让我赔钱,我给你吃了!”

刘彻哈哈大笑,夸奖道,“那阿言胃口真大。”

霍彦也弯起眉目,与他观望战场。

马球场上。

香所剩无几,双方比分持平,球又一次被放置在中央。

这将是最后一场决胜局。

蓝队掷球先行,球已然落入红方防守区内。谁料半路红方的一名骑手斜刺里冲了出来,甩杆一击,让马球改变了方向。

霍彦不由自主的直起了身子,屏住了呼吸。

只见那红衣少年巧妙地控制着马匹的方向,双腿紧紧夹住马腹,像是一团雷火,荡开万丈红尘,驱马冲入包住他的人群。他的马像是能读懂他的心思一般,灵活地在其他马匹之间穿梭。

他瞅准一个空当,用球杆轻轻一挑,马球就听话地飞到了他的面前。随后他高高举起球杆,使出全身的力气朝着蓝队的球门方向击去,马球朝着球门飞去。蓝队的人见状,急忙策马冲向球门,手中的球杆高高举起,试图将球拦截下来,可是失败了。

马球正中蓝方风流眼。

香正好燃尽,比赛结束,在场的所有人都为这场比赛,这个少年人欢呼起来。

少年摘了覆面,在欢呼声中笑容依旧清隽明朗,赫然就是卫青。

霍彦笑着鼓掌,让管事他们快展海报。

随即马场附近围墙上的彩绸被拉开,红队全员打马球的漫画形象出现在马场一圈,中间最大的那副是今天的卫青,画上卫青身着红衣,染上日光,脚蹬黑色登云靴,驭马提杆,恍若战神,风流肆意。

所有人都发出了谓叹,竟是用金粉做日光,还有这张大纸依着触感来看,都不知价值几何,这个画师更是技艺精湛,能请到估计都得要个百金,大手笔真是大手笔。

李延年又开始弹起来,这次弹的是洋洋洒洒的活泼小调,让人只觉得少年正得意。

卫青不由的又笑起来。

[就是这个金光闪闪!]

[舅舅最好看。]

[不枉费我们掉的头发!]

[东方朔都改疯了。]

[言崽的爱就是最大最亮最闪!]

[不敢想象去病的那副出来,猪猪的嫉妒模样。]

[阿言的小周边也全是舅舅和病病。]

[爱得有些明目张胆。]

[手制SSR,哈哈哈!]

……

刘彻也是第一次见到那比两人还高的大画卷,不由得阴阳怪气起来,“你要是让朕下场,这上面就是朕!”

对舅舅宠爱无度的霍彦左耳进右耳出,他直接跑出去,开始安排人投放上期的赌资。

有人赢,有人输。

赢的人想接着赌,输的人也想接着赌。

故而这次的赌资下得可都大的很。

只是剩下两局似乎也就那样,平稳的很,庄家越吃越多,他们倒是输了不少。

直到霍去病的出场,霍彦不光安排人在上面洒金萡纸和花瓣,一路上铺了红毯,还有孙悟空伴行,甚至让李延年都弹起了水龙吟,原本的彩旗全部第一时间换成红旗。

分列两旁身边的侍女也开始按着排练好的举着牌子过来,管事开始扯着嗓子介绍。

这架势比天子来了摆得还大。

可惜再大的阵仗也改变不了他们最大的人才不过十三岁,而对手清一色都是十五岁的少年的事实,除了他们的家人以外没人敢投他们。

哪怕加上平阳公主和平阳侯给曹襄押的,赔率也几乎高达一比一千,他们若是赢了,真是一本万利了,但这些跟马球场上的人没关系。

曹襄他们平生第一次被万众瞩目,也是第一次知道偏心眼怎么写,管事介绍霍去病介绍了几十行,轮到其他人加起来就十几行,得,人比人,气死人。

马场旁骑在白马上的刘彻脸都气红了。

“霍小言,朕的红毯,花瓣,金萡呢!”

霍彦当没听见,自己骑着小马,跟在他后面,为所有人展示这次的奖励。

刘彻掷球后,霍彦高声喊道,“为了鼓励马球运动,这次青少赛的胜者不仅会获得千金,还将获得玩具屋终身畅玩权,表现最佳者将获得玩具屋马球少年荣誉称号及相关周边。”

他冲霍去病眨了一下眼睛,对所有人比了个加油,才驭马随刘彻离开。

其他人倒没什么反应,就是司马迁脸红透了。

阿言真热情。

霍彦热不热情不知道,反正下了马后的刘彻红温了。

“你这个小混球,朕的呢!”

霍彦跟在后面,维持假笑,“你又不是选手,不要占用比赛资源。”

刘彻气得想咬他那张欠揍的小白脸。

“你小子是不是对朕有意见!”

霍彦摊手,“你要是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刘彻暴走,使劲儿揉弄他。

“等朕回去时,你小子也得给朕备上!”

霍彦被揉弄,还是笑嘻嘻。

“没钱!”

卫子夫还有些担心,不知道他们俩打什么哑谜,生怕他惹了刘彻。

卫青倒是不在乎,明目张胆的笑起来。

突然,刘彻笑道,“小阿言,没钱就来未央宫陪朕吧。”

霍彦不笑了,彻底不笑了。

谁要去未央宫禁足啊!

狗都不去。

他拍案而起,高声道,“有,姨父怎么可能没有!你可是我至亲至爱的姨父啊!”

刘彻这才满意地哼哼一笑。

谁料他在后面加了一句,“得加钱,我八你二。”

刘彻面目扭曲了一瞬,狰狞一笑。

“你今天不去未央宫,朕跟你姓!”

霍彦撇嘴,“那我不去,我跟你姓好了!我老早就不想我跟兄长姓霍了。”

刘彻彻底扭曲。

“给朕滚出去,逆子!”

霍彦哦了一声,一点盹儿都没打,直接扬着灿烂的笑,跑到桑弘羊的帐子里,仗着人小,一顿连吃带拿。

桑弘羊那野爹见了他,脸笑得跟菊花开了似的,又是给擦汗,又是哄着吃点心,他俩父慈子孝,气得刘彻把杯子一扔,对着卫青破口大骂。

“你看这个逆子!拿朕一点儿不当回事儿!朕就说了他两句,他就跑了,还给自己又找了个爹来气朕!”

卫青笑得前仰后合。

卫子夫也不由的捂面笑起来。

他们一笑,刘彻更气了。

“都是你俩宠他宠得没边了!”

卫子夫和卫青对视一眼,在对方面上难得都瞥见了无语。

说的陛下你少宠似的,平日里,最宠他俩,想要的什么都给难道不是你吗?

心里这样腹诽,他们还是准备哄哄刘彻。

“陛下,是这小子的错,臣回去一定揍他!”

卫青尽量诚恳道。

刘彻却挑眉,提高了音量。

“你揍他做什么!不就惹朕生气吗!多大点事儿,打什么孩子!卫青,朕跟你讲,去病和阿言是能打出来的吗,打坏了怎么办!”

“朕知道你心疼朕,但是也不能打孩子啊,阿言还小呢!”

卫青抽了一下嘴角,怼道,“陛下不让打,那臣给他禁足!”

刘彻这才轻颔首,又提醒道,“别关久了。”

卫青摸了一把脸,才忍住笑应合他。

卫子夫绷不住了,把脸偏过去笑,为了不让刘彻看出来,连忙引开话头,让他看去病比赛。

霍去病年纪虽然小,但马球打得好,在马球场上,着一身玄衣软甲,连过三人,挥杆向球,正中风流眼,纵马来去,明媚骄傲的像一团小太阳!

刘彻他们不自觉的就笑了。

看看,我的小骄傲。

霍彦在桑弘羊帐下,摇晃着他让人分发的小红旗,见到霍去病赢球,激动得跳了起来,双手拼命地挥舞着小旗,扯着嗓子喊道,“去病最棒!去病最棒!”

他的声音在马场中回荡,周围的人都被他这莫名的热情所感染,纷纷侧目。

马球场上。

霍去病又进一球,对手却更加积极地组织进攻并改变了战术,一名骑手带着球在前面吸引霍去病,而他的队友则悄悄地从侧翼包抄。

霍彦起身,担忧的看向被包围的霍去病。

却见霍去病吹了声哨,没有任何迟疑的观望,他甩杆直接将球甩向一侧的苏武。苏武迅速朝着球门奔袭而去,曹襄他们随护左右。

对方包围霍去病的人急忙回防,迅速调整阵型,形成一道严密的防线。马匹们相互挤撞,他们彼此用球杆互相争夺着马球的控制权。

在这紧张的对峙中,所有人不断地寻找着突破的机会。

突然,一名对方骑手猛地一拉缰绳,他的马高高跃起。在马跃在空中的瞬间,他将球击向了霍去病他们防守最薄弱的地方。

球从司马迁的头上飞过,往风流眼中去,全场屏住呼吸。

球的冲劲很大,裹夹着风向霍去病他们的风流眼袭来。

输了,霍彦想。

直到一匹小马冲进他的视野,他看见他的兄长毫不犹豫地策马冲向球的落点,在球即将落地的瞬间,用球杆将球挡了出去。

马球再次弹起,正中风流眼。

所有人发出欢呼声。

霍彦微怔,余光落在他颤抖的右手上,眼眶微红,面上却扬起笑来。

“兄长!你赢了!”

香燃尽时,哨声响起。

霍去病他们的海报从上展开,跟卫青一起位于中央的霍去病束起高马尾,额前碎发微卷曲,额头白皙,抬眼向上一看,杏眼极亮。一身玄色劲装束袖短打,倚在马侧,朝气蓬勃,锐气十足。

画家格外钟爱他,画法非是写意,而是工笔,连他的发丝都要一根一根细心描绘。仿若要倾尽爱意,描绘他此刻的骄傲明亮,少年意气。

他明媚的像太阳!

霍去病笑容得意,在万众高呼下,冲霍彦笑着指了指自己。

“我赢了!”

他要赢!不为赢拼尽全力不是霍去病!

第37章 砍你手哦

霍去病话音未落, 马场中央便落下满天的金萡雨。

他在漫天金雨里笑容清澈。

霍彦在金雨中与他对视,指了指海报,又指了指他, 向他跑过去。

李延年为霍去病奏起破阵曲。

最后音乐响起来的时候,苏武和石页边跳边像疯了一样地大喊大叫。

“哈哈哈, 赢了!”

曹襄搂着霍去病的脖子, 冲着接过霍去病球杆的霍彦打了个招呼,便跑到了平阳公主身边去。

“阿言,把你兄长还给你了。”

霍彦笑盈盈点头, 便给霍去病牵马,带他退场。

“走吧,不省心的兄长。”

马蹄踩着金萡,发着沙哑的吱吱声,霍去病被他牵着,坐在马上,前倾着身子,单手支着下巴冲他笑。

“我想赢, 而且我赢了,这些钱都是你的,所以阿言,你应该笑。”

又咸又苦的液体流进了嘴里,霍彦一抹脸,竟然摸到了一手眼泪, 他使劲儿的抹了,才把他从马上面扶下来。

“右手没养好前, 你被禁赛了。”

霍去病啊了一声, 顺着他的手下了马, 闻言垂头丧气。

“平时不是经常受伤的吗?这就小伤,而且我赢了!”

霍彦握着他因为肌肉拉伤不断颤抖的手,牵他回了管事那边,让人拿了冷水浸过的帕子往他的手臂上敷,想要让他少疼些。

“我说不准就不准!”他想到那一刻的惊恐,鼓着腮帮子克制哭腔地骂咧,“打个鬼,我就不该让你上!你拼个鬼的命,他爹的那个球你也敢接,万一跌下马怎么办,打到头又怎么办。”

霍去病听着他的唠叨,不自觉的对着弟弟露出个笑,指着案上的蜜柚,眼神里满满的全是狡黠的甜蜜,“我想吃柚子,幼弟,你给我剥一个吧!”

哎呀,阿言关心我,真好。

他还穿着霍彦为他设计的夹着金银线的玄衣,阳光下闪闪发光,黑发如墨,皮肤如白瓷,平日里总是脸上淡淡的,没有多余的表情,现在微笑起来,小虎牙微露,可怜可爱。

霍彦见他这个样子,就知道他一句话都没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侍人瞥见他神色,怕他发脾气不给霍去病剥,便自己取了小刀,准备给霍去病剥。

霍彦气哼哼地起身,看见他在剥柚子,顿时轻皱起了眉头,把柚子连刀一起抢了,自已坐在霍去病面前,把柚子像鞠球一样砸在桌子上,抽出了刀对着柚子中间来了个钻心一击,一时之间,柚子汁飞溅而出,案上和霍彦的袖子全是袖子味。

霍彦抽出刀子,不知道是对柚子还是对依旧张嘴等柚子的霍去病冷笑一声,语气古怪。

“有时候太爱作死的人还不如柚子耐活!”

说完又是一次白刀子进,果味刀子出。

侍人咽了一下口水,默默朝后退了一步。

娘耶,这柚子跟上辈子造孽似的,马上都被捅成蜂窝了。

霍去病跟没听见似的,就催着他吃柚子。

霍彦气得想上前咬他一口,手上倒是诚实的很,左右开弓,左手拉着柚子皮,右手拿着小刀划着果皮,轻巧地将果肉剔了出来,接着把柚子分成小瓣,往两边撕开薄薄的皮儿,将清甜的白色果肉一瓣一瓣剥出来放在盏中。

霍去病见状就从盏里挑那块大小最好看的,毫不犹豫地放进嘴里,道,“唔,阿言剥的就是比旁人的好吃。”

霍彦剥柚子,闻言轻啍一声,唇角却微勾。

“吃都堵不上你嘴!算了,下次不会让你一个人了,反正对你来说,都是拖后腿,那加我一个能怎的。”

霍去病嘴里的柚子不香了,但在他幼弟可怕的眼神下闭上了嘴。

其实阿言说的也对。

都没我强,都是拖后腿,带着阿言,起码阿言能陪他商量战术,给他喂好吃的,其他人都等着他呢。

[阿言口嫌体正直啊!]

[因为侍人抢他给他兄长剥柚子的活,他还瞪人家。]

[家生子,hhh。]

[不过阿言是打算跟病病去战场的。]

[阿言很害怕病病死去,他太怕了,他哥不在他眼皮子底下他都不放心。]

[阿言只想要哥哥一直在身边安他的心。]

[所以他必须要马具来弥补他和病病之间的差距,他要保证他的马要骑得好,跟得上哥哥。]

[哥哥太快了,他越跟不上越怕。]

[他想倚靠,哥哥的死却横在这里,他恐惧的程度在加深。所以没人比他更想马邑之谋赢,打破汉匈之间的局面,让哥哥不去战场。]

[我估计阿言把灌钢法和钱给刘彻也可能是因为他需要大堆的钢,他要趁手的武器,来让他与病病这种天生属于战场的人差距降低。]

[新的环首刀,短柄长刀。]

[强弩,连弩和复合弓。]

[与其等着阿言小弱鸡,还是给哥哥和舅舅特制铠甲,让他们保护好自己最好。]

[明光铠,鱼鳞铠。]

[各位,你们说阿言会不会是打算为钢铁收归国有做准备啊!]

[如果铁价降低,维持一个稳定的市价那么刘彻将来推的盐铁论直接□□废了啊!]

……

这场比赛结束后,马场运营红火,霍彦为他兄长的特制的新作漫画《马球少年》也因为题材新颖,人物鲜明成为大IP。

霍彦现在已经有一套完整的营销手段,先搞几场戏炒火了,然后漫画和系列小说跟上,就可以放心在玩具屋和首饰店卖周边了。只要戏楼不断产出,他就有不同的IP往上捧。

什么书签,挂件,摆饰,衣帽,海报,只要跟着IP联动,他就能宰死这群权贵。

比如最近在勋贵的小孩之中流行起来的《马球少年》里的Q版小马挂件,总共二十五种,不同的眼睛,皮肤。这些要么随书赠送,要么是抓娃娃机中的新娃娃。

虽然玩具屋出版的纸书向来贵,抓娃娃机的坑更是超乎想象,但是你要是能攒齐一套绝对能让别人羡慕死!所以每天都有权贵小孩子趋之若鹜。

霍彦重新累了一大波家财,把该给刘彻的剔出来后,又盘了两间铺子,干起了赌坊。

他的赌坊有普通的掷骰子,斗鸡,走狗,双陆,猜枚,斗蛐蛐等,还有他这赌场里特有的叶子牌,马吊,轮盘和每七日必有的一事赌,把那些个纨绔子弟迷的五迷三道的。自从四月份一经问世便快速成长为长安城比肩玩具屋的新一处销金窟。

这些天,长安城贵族子弟中你若说自己没去过新赌坊,你便是要被嘲笑的。

直到五月份出了件大事,田家的公子田恬①在赌坊一夜输光家财,甚至最后被逼得要拿出其父田蚡在黄河北岸的封邑鄃②来补欠款。

赌坊上门,白纸黑字,田恬的画押赫然在上,田蚡自然不认,只叫人拿大杖赶了,甚至把一个人腿都打断了。

霍彦得了消息,便下令把田恬扣在了赌坊,只等田蚡来赎。

笑话,老子搞这么一圈,就是为了这块地,你不吐出来,我怎么可能放过你儿子。

霍彦扣下田恬的当天晚上,田蚡进宫求见王太后。

王太后亲自带着人求见刘彻,把事情一五一十说了。

她们以为刘彻会彻查赌坊,谁料刘彻当时面色就寒了下去。

因为田恬被扣下的当时,霍彦就被霍去病带进了宫,与刘彻解释干这件事的目的,要刘彻帮忙拿个主意。

霍彦说的是闻得田氏狂悖,田蚡妄图夺权,自己任命官员,逼得姨父说出,“君除吏已尽未?吾亦欲除吏!”此话,简直是可恶,不知收敛。

霍去病还说田蚡骄纵,却对诸侯王们总是奉迎。

霍彦说那田恬说他家前堂摆投着钟鼓,竖立着曲柄长幡,在后房的美女数以百计。诸侯奉送给他父亲的珍宝金玉、狗马和玩好器物,数也数不清。④他就是听完这话,心里觉得田蚡吃里扒外,讨好诸侯王们,一时气不过,想给田蚡个教训。

反正事做下了,要么田蚡拿地平事,要么他俩就砍了田恬的手,替姨父出口恶气。

刘彻的心本就偏到没边去,他当然不认为他的好大儿们要在这事上骗他,况且这次连去病都看不下去了,可见田蚡平日里狂悖到什么地步。还有奉迎诸侯王们,更是可恨。

若非阿母横在这里,他早就办了他田蚡!

“不过一块小地罢了,舅舅哪次从诸侯王手中拿的不比这次多?”

田蚡的脸白了,在他皇帝外甥洞悉一切的目光下,突然想起来上次刘安前朝时,他说的话,一时惊惧不已。

刘彻的凤眼轻眯,似笑非笑。

“舅舅,有同朕说这些的时间,不如快去救表弟吧,不然一会儿表弟就不一定完整了。”

田蚡恍惚间觉得这是这个他皇帝外甥给他的警告,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跪下应是,也不敢再嚣张,连夜去签了协议换了田恬。

霍彦手中拿了地契,放了田恬。

第二天便揣着地契独自进了未央宫。

“田蚡老贼尔敢!”

他甫一进去,就熟练的避开刘彻掷来的书简。

书简散了一地,上面赫然写的是田蚡当时收淮南王刘安礼时的对话。

皇上没有太子,大王最贤明,又是高祖的孙子,一旦皇上去世,不是大王继承皇位,还应该是谁呢。③

田蚡,危矣。

“姨父,这块地你还要不?”

霍彦笑眯眯地坐在刘彻身边,扯着袖子撒娇,“不要给我,好不好?”

刘彻正在气头上,见他也没个好脸色。

“要什么地,怎么不砍了田恬的手!”

霍彦趴在他膝头,枕着冰凉的绸缎,像是枕着一条蛇。

“我害怕姨父说我胆大妄为。”

刘彻笑起来,点了点他的额心,叹了口气。

“现在知道怕了,当时喊打喊杀的时候,也不多想想。昨天太后都要去把你给查封了。”他摸了摸霍彦的脑袋,谓叹道,言语中却全是宠爱意味,没有一丝责怪。“也罢,姨父没白疼你。但这地要给朕,免得被人发现了,为难你。”

霍彦恋恋不舍的递了契约过去,“姨父才不舍得我被查封呢!我们俩那么挣钱!你的分红比今年的税收还高。”

刘彻心下好笑,往他怀里扔了几枚金丸哄他。

“留着做个弹珠玩!”

霍彦撅嘴,但还是把金丸收了。

“几个金丸就打发我了,谁爱玩弹弓了,哼!”

良久,他掷金丸在地,又将金丸捡起,重复三四次,才道。

刘彻摸他的头,看他玩金丸,像是一位慈爱的长者,对于霍彦,霍去病乃至卫青来说,他也一直是。

“阿言,他们真是有钱啊!”

霍彦唇下的小红痣若隐若现,“那你下令把他们抄了,我立马去抢,都是我们的了。”

刘彻抱着他哈哈大笑。

他就喜欢霍彦和霍去病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少年人无所畏惧,不受框缚。

第38章 远游起始

霍彦的赌坊做得有声有色, 很快又准备搞一个能长命的养生会所,势必要把权贵阶层的每一个年龄段都服务好了,努力榨干他们。

他的钱越聚越多, 很快又给霍去病和卫青都换了一张更大的玳瑁床,打了新的鱼鳞软甲。霍去病的手好了后, 就经常穿着软甲, 把自己泡在上林苑和马球场。卫青不知道自己睡得什么床,只觉得这床花纹挺别致的,睡着还怪舒服的。

因为打过马球, 刘彻比旁人更知道这些马具的好处,手中拿着灌钢法,直接归整了官方炼钢手法,预备给军队备好新马具。

霍彦依旧赚钱读书,或是跟着儒家人打口水战,或是跟着霍去病去骑射,只是身边总会有只小司马迁。

时光流逝,六月末的一事赌, 赌的是马邑之战输赢。

霍彦赌了胜。

然后败得一塌糊涂。

这是他最大的一次惨败。

这场倾注他们所有人心血的马邑之谋败了,不是败在历史上的尉史告密,而是败在四下无人的情况引起了单于的怀疑,单于果断退兵,甚至都没有去找尉史,而王恢如历史上一样自思自己的军队敌不过匈奴大军退还马邑。

这个消息随着刘彻的暴怒落在了霍彦耳中, 他的血几乎凝固了。

上天仿佛在跟他开玩笑,轻而易举的击破他所有的期盼。

明明己经避开了所有的可能性, 明明他把所有的一切都给了。

没有尉史, 没有无主的牛羊, 新的马具,充足的银钱。

他们能赢的啊!

为什么没有赢!

是否历史根本无法改变!这一切都是既订的结尾!

他望向垂头难过的霍去病,恐惧牢牢攥着他的心脏,让他似乎被钉死在大殿,只剩下一片灰蒙的眼,还在不住的往下淌着泪。

那我的兄长还是改不掉早逝的结局吗?

那我到这里的意义是什么?

他只觉得自己可笑,像是在无限海中一只乱跳的蚱蜢,海水早已经漫上身,仍不知疲倦的蹦跳着。

没有意义啊!

他捂着脸遮住所有的苦笑。

蝴蝶入蛛网,他原是无力回天。

刘彻本在发怒间夹着些许叹息,瞥见了他后,便放柔了声音唤了他过去身边。

“阿言,莫哭了。以后会赢的!”

霍彦下意识的摸脸,摸了一手的泪,他想去擦,却只是越擦越多。

好像这一刻,他强撑着的东西把他压垮了,让他除了在这些疼爱他的人面前发出柔弱的哭声以外,再也没有别的办法去宣泄这难言的痛苦了。他好想问,问他待之如父的舅舅,问他至亲至爱的兄长,问现在待他如子,未来却要撕裂一切的姨父,如果如历史一样,那我怎么办?

我的舅舅,我的兄长会早逝,我的姨母会悬梁,我的卫家会分崩离析。我爱的,爱我的都是掌中沙,我从来都攥不住。

我应何如?

我往何方?

霍去病见不得他哭,刘彻和卫青乃至这堂中所有的侍中也是。

卫青把他搂在怀里,轻轻地拍肩膀。

桑弘羊几乎是扑过来,拿袖子给他擦眼泪。

“乖儿,赔钱不着急啊,不哭了啊!”

霍彦忽然推开了他们,冲着刘彻直挺挺的跪了下去,行了个大礼,重重地磕了个头。

“姨父,我想出去走一走,散散心。请你应允。”

我要最后赌一把,我要赌黄河不会泛滥!我要跟这天命赌一把!

若是一次失败,就能打垮他,那便是他软弱。

他不应软弱。

刘彻直起身子,与那双他看过无数次的杏眼对视,霎那间恍若宝剑出鞘。

卫青又搂紧了霍彦,他不知道如何相劝,只一点一点抚过霍彦长长的头发。

霍去病立马扭头,他几乎克制不住上前,想去抓住霍彦的手。

为什么不带我!你个混蛋弟弟,言而无信。

可最后那句“你带我吗?”还是被他咽在口中,他退后一步,也直挺挺的跪下,“请姨父帮帮阿言!”

外面起了雨,夜色如墨,雷声轰隆,划过的闪电代替昏暗的灯火把这未央宫照得亮堂堂。

霍彦抬起头,看见了跪在他身前的霍去病,眼泪重新滴落。

内室仿若只剩下灯花爆裂的细微声音。

太静了,静到霍彦走了神。

他想,今夜的雨打残的花与历史上一样吗?

可惜,无人细数过,他也不知道如何对比。

他的脸在电光之下白得吓人,眼中的锐光熄了,只剩下莫知的哀痛和深深的恐惧。

良久,上首的帝王打破着难言的沉默,他的眼眸依旧洞悉一切,他的气息依旧温暖和煦,他问下首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你在怕什么呢,阿言?”

似是谓叹,似是探究,唯独不是质问。

他还是那个爱霍彦若子的姨父。

“朕尚不怕输,你又怕什么呢?朕不信十年,二十年,朕与你等打不下一个匈奴!”

霍彦的头垂下又抬起,手紧握着,指节泛白。

“我不怕输!不怕等!我不怕外敌,姨父,你该知道我同我的舅兄一般,不缺执刀的血性。若为天下,若为陛下,我不惜钱,甚至我不惜命!”他又一拜,“我只是想证明一件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事,陛下,舅舅,兄长,我很快就回来了。”

刘彻抬手让霍彦起身,叹道,“那就够了,你去吧。”

卫青不愿,他死死揽着霍彦,对刘彻说着霍彦如何小,如何没有离开过家中。

霍去病的头低下,不看身后的霍彦一眼。

霍彦的泪又一次落下。

他好像又一次因为自已的执着伤害了舅舅他们。

但此行,他必去不可。

元光二年,九月。

晚来风急, 雁过也,又是深秋时候。

去往顿丘的小道上,一个老农刚收完菽,就看见一头老得不行的瘦马拉着一辆板车,在未干的泥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慢悠悠朝前走。

破板车上还堆着疏疏落的黄草,打眼一瞧,老农就发现了那板车上躺着个小孩,半散着头发,脸上还沾着泥,像是从那个泥堆里刚爬出来似的,口里叼着草,翘着二郎腿,若不是还拿个块小木炭写写画画,就跟那些个灾年时易子相食要换的小孩没什么两样。

唉,估摸是哪处的人家糟了灾,只留个孩子寻亲的。

老农是个心善人,快了些脚程,扯着嗓子喊,“娃娃,莫往前走了,前头快到瓠子河了,你这小崽独自一人渡河,非被冲走不可!乃公过段时间再渡河卖鱼,你在乃公家住,到时随乃公渡河就是。”

这小孩一骨碌的起了身,左右四周望了两下,才指着自己问老农道,“翁翁,你说的是我吗?”

老农这才看见这小子除了书茧外,一点茧子都没有的纤长手指,腰间坠着嵌金镶玉的小匕首,一身嫩黄色锦衣,织衣罗绣,颈胸前的白狐狸毛一看就是上等货。哪里是逃难的,这分明是富贵乡中小公子。

老农当即只盼着他早走,莫发了脾气,一个不快活要了他一家的命。

霍彦也知道自己这一身衣裳确实不讨这些农人喜欢,毕竟谁见了他都避退三舍,只是最近带的粗布衣服都被他给洗烂了,天又冷,他又怕冻着,所以只好穿他姨父给准备的了,不得不说,他姨父就喜欢这种浮夸的。等到顿丘,都给他扔了。

“翁翁。”他跳下车,搀住老农的手,笑意盈盈,“走吧走吧,我们进屋,外面冷起来了呢。”

老农第一次见这般不要脸的公子哥,只得被他拉着回屋。

屋里的老媪点起火炕,正往火上挂着大瓮加了把晒干的葵菜①,见着霍彦吓了一跳,忙跪了下来。

霍彦不让她跪,只说自己这衣是好心人赠的,自己也不是什么富贵公子哥,配着那身气度,只叫人觉着欲盖弥彰。

屋中清贫,没多少陈设,只有一织机并着一床。

霍彦想起了昔年拨弄织机的卫媪,不由的上前轻摸了一下,眼中闪过温柔神色。

他跪坐在老媪面前,笑得像年画上的福娃娃似的,可爱极了,让老媪也不由放松下来,边煮菜边与他说些话。

“婆婆的织机很像我外祖母常用的那架。”

老媪笑了,她的指节带着干惯农活特有的肿大,像干枯的树节,上面密布着紫色疮痕,天冷时总是痒得很。

这是霍彦一路以来见惯的手,甚至他家中的女眷也都曾有过。

这是冬日浣衣时,把手浸在冰水中一点一点搓揉,连皮带肉都侵了寒才生的。

老媪见他在看手,以为是他没见过,忙把手背在了后面。

霍彦怔忡了一下,抿唇不语,只从自己怀里掏出了一个小陶瓶,将她的手拉出来,用指尖蘸着楬色的膏体,一点一点涂在疮疤上,细心的叮嘱她一些用药的事宜后,便把这陶瓶放在了她的手边。

老媪不肯受。

霍彦便笑起来,柔声道,“婆婆,天冷了,我还想在这里长住呢!你就莫要推辞了。”

老媪这才高兴地收了起来,她的儿子前年被征走了,说是陛下要向匈奴打仗了,只留下他公妇俩务着家中的小田,交完隔三差五来催的税,勉强够糊口,有时连糊口都不够。

平日里家中只有她与丈夫,跟个雪洞似的,今日霍彦登门,言辞又温和,她不由的多说了些,说着说着便落了泪。

她只剩下这一个孩子了,才将将二十岁,她听闻匈奴人凶恶,只觉日夜悬心。

霍彦才恍然,他们哪里是什么老农老媪啊,他们也不过三十多岁,他们明明还年轻,现在却像与土地融在了一起,身上带着难言的伤痛。

霍彦不知道一路上遇到多少这样的母亲,这不是那种难产或是抚养不起的困境,他无法用医术或是馈赠宽她们的心,他只能说着无力的话语,一遍又一遍的告诉她,上天会保佑你的孩子,天子也会眷顾他,匈奴打完了,他很快就能回家了。

他的话语轻柔,安抚了老媪的心。

老农停了搅瓮的动作,抹了一把脸,出了门,回来时浑身湿透,提了一条鱼。

只是迎接他的没有那个皮面长得好看的锦衣小公子,只有抱着两颗金丸落泪的妻子。

第39章 少年心

霍彦没有吃上那条鱼, 他吃了两口苦到发涩的葵菜,在不显眼处给老媪留下了两颗金丸,便启程往顿丘去了。

他又钻进了林子, 一路怕吓到人只能钻林子的小漂亮叼着只啃得骨架子的鹿飞扑到他身边,满身的血腥味, 霍彦嫌弃得很, 只让它滚去塘里洗澡。

小漂亮人性化的抖毛,吓了一下被他救了妻儿性命的商人送的老马才大摇大摆的扬长而去。

马都被吓得习惯了,见到它就往后退了一下。

倒是霍彦直接脱了靴子, 对着它的胖虎脑袋来了一下。

“嘚瑟个鬼!去洗干净!”

小漂亮呜了一声,才跑出去。

霍彦身边终于安静了,他这才捡了柴火,点了火,轻轻支额,抽出马鞍旁边的纸就着火光仔细画着助产钳。

若不是走这一趟,见过难产的妇人,他这一辈子都不会想起要做这个东西。

“本来在长安, 只觉得天地太小,只在方寸之间,我总想着自己如何的苦,但走出来了,才发现天地浩大,苦处太多, 我的苦并在芸芸众生中只是一芥子。众生皆苦。”

他顿了顿,轻推了火中的木块, 让火烧得更旺些, 轻笑, “耳不闻声,口中尝甘,冬日有衣,长辈娇宠久了,我倒觉着天下人跟我一样了。现在一瞧,原来这天下人还为一日三餐发着愁呢。眼见众生,竟也觉得众生在肩了。”

“所以要干就干大的,让天下人都少些苦厄,不为温饱着急,才是我来此一趟的目的!我已经在路上了,诸君!”

[阿言,渡已苦亦渡他人苦,施仁义而非暴戾,欲民生而非视民为芥草,你现在走的便是仁君之道。]

[爱天下人,你的家人亦是天下人。]

[楼上的楼上,你TM是疯了,阿言的定位也不是皇帝啊。]

[不一定哦,焉知我阿言不能成为周公!]

[周公啊,阿言应该没可能吧。]

[嘴里的济人济已不靠谱,劫富济贫更是杯水车薪,唯有要脚踏实地,搞科学,提高生产力,努力让所有人吃得饱穿的暖才是王道。]

[仓禀足而知礼义,吃不饱饭搞什么教化。]

[这才是咱们种花家小朋友应有的气度。我们坚信,生产力和医疗水平高了,哥哥和舅舅也会好的。]

[当世界变好,你爱的人也会好的。]

[振作,宝宝,过段时间,我们去加固一下瓠子河的堤坝。]

[曲辕犁启动,小言接图。曲辕犁是唐朝时期最具代表性的耕地农具。它由犁铧、犁壁、犁底、压镵、策额、犁箭、犁辕、犁梢、犁评、犁建和犁盘等十一个部件组成。]

[筒车,水车,耧车,水碓,启动。]

[言言宝宝,振作起来,当我们救起那个本应胎死腹中的孩儿,历史便改变了。]

[或许历史早改变了,只在我们的无形之间。可以做到的。]

[马邑之谋才是意外,亲爱的阿言小宝,不怕,不会在有了。]

[我们都陪着你呢。]

……

霍彦窝在小漂亮身上,望了一眼满天的繁星,眼中也似坠落漫天星。

他一边跟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一边改图。

“明天是个好天气。”

都会好的,对吧。

[Yes,It will be OK.]

长安卫府。

时隔两个多月,霍去病终于收到了他幼弟托着商人给他带的一大堆吃的并着一封厚厚的信。

他其实还是高兴的,因为除了刘彻,霍彦给卫青和其他人的都没有他厚,这让霍小爷很满意。

他一字一句,细细翻看。

兄长,我在顿丘那边跟着淳于姨姨行医呢,顺带爱上了研究河道,还设计做了不少筒车,帮着百姓汲水。他们本来都不信我,但是我给了钱,加上淳于姨姨保证,他们就愿意过来了,后来他们发现有好处了,就自发过来,还叫我是仙童。

兄长,河道的泥真是走一次就沾一腿,好在穿的都是姨父给的衣服。

兄长,我又没救活人,难过了。兄长,我又见到好多人吃不饱饭,好难过。

兄长,为什么盐那么贵,为什么农具的效果那么差,为什么平民要好好活着那么难!

霍去病看着看着,突然也难过了,起身去找了卫青。

“舅舅,我也要去顿丘,去找阿言!”

卫青一口气没喘上来,对着他脑袋来了一巴掌。

“阿言一个就算了,你也去,是想你外祖母和你阿母哭死吗?”

霍去病死犟,就拿着信给卫青看。

“阿言很难受,没有人跟他说话。”

卫青看完霍去病的信,又看着自己手里这封全是报喜不报忧的信,不由的脑补了一个蹲在角落哭唧唧的霍彦。

当即,扛起霍去病就往刘彻那边去。

“陛下,臣想去看看阿言。”

刘彻正看霍彦给他的信呢,闻言只让他看信。

霍彦给刘彻的信很官方,信上说了几句他俩产业的事情,便直入主题,说了他对黄河治理的看法。

黄河的泥沙堵塞太重,单纯建堤已经不够了,需要把千里黄河当成一个整体治理。先从荥阳东至千乘海口千余里,修筑黄河大堤,约束黄河水的泛滥。另一方面,要对黄河河道进行了疏浚,裁弯取直,使黄河水流更加顺畅。他打算就从瓠子河开始,黄河治理没有捷径,便是该防的防,该疏通的疏通,一步一步来,不要想偷机取巧。

瓠子河的堤坝已经老旧,若是再不补救,下次暴雨,下处十六郡必被水淹不可,粮食每到雨季正是子粒逐渐饱满的过程,水一淹,粮食就烂在地里,下次出征就没粮了。

所以他希望刘彻可以派兵过来,加固堤坝,疏通河道。

他还想沿着黄河考察,他说现在全面治河只是想法,等到方案成熟了,他再给姨父写信。

霍彦的信里全是兴奋,他说,此举若成定能保黄河百姓数代间不必流离。

“阿言聪明,各项事总是触类旁通。”

刘彻展开他给的瓠子河的图,细细揣摩他说的方案,突然就对着卫青叹气了。

刘彻此话一说,卫青心咯噔一下,然后他就听见他的陛下道,“去病掌军务,可阿言若是从此喜欢上了治河,朕的太子以后的钱袋子谁来管啊!”

卫青想起没影的太子,嘴角抽抽。

桑弘羊咳了一声。

刘彻瞥了桑弘羊一眼,苦哈哈的面相必不长寿,又不由的叹气。

“阿羊,你一看就活不久啊!说不定连朕都熬不过。”

桑弘羊咬碎了一口好牙,若不是实在是不敢对刘彻动手,早就去刀了他。

“得了吧,陛下,太子都没出生呢,现在确定臣子太早了。”

刘彻的眼神顿时危险了,桑弘羊顿觉失言,滚一边呆着去了。

刘彻这才勉强看他顺眼些,继续他的悲春伤秋。

“阿言还给了好多农具图,说以后治好水后,还想跟去病一起去种地。去病,朕跟你说朕不答应!”

霍去病不置可否,他想了一下,觉得以后打完匈奴跟阿言去种地也挺好的。反正阿言跟他一起,不怕没人说话。

“我觉得可以,姨父。”

刘彻想起送霍彦离开的那天,自已给带了一辆车,那小子嫌弃的样子,又想到以后自己垂垂老矣,还要送两个,难过双倍袭来,眼泪快要掉下来,“不孝子,白养你了,都去种地了,留朕和你舅舅这两个老家伙。卫青,你快劝劝他们,别留朕和你啊!”

卫青的头顿时有两个大。

八竿子打不着的未来,陛下真好意思想啊。

“陛下,恕臣失言。你与其考虑阿言和去病以后去不去种地,不如现在决定要不要启动阿言的计划防患于未然,还是等着以后决堤后再考虑。”

“那人死了你再来一刀是吧?”刘彻不雅地冲他翻了个白眼,“现在把汲黯、郑当时他们都叫过来,让他们都来看看,如果能搞,干啥不搞,等着决堤,粮食都被淹了,再治,那不迟了吗?”

卫青称了句陛下圣明后,刘彻又把话头引回霍去病要不要种地方面。

“去病,你幼弟打算带你种地的时候,你要跟姨父说啊!”

霍去病点头,依旧很正经的道,“陛下放心,我去哪儿都会给陛下说一声的。那我跟陛下说,陛下能让我去吗?”

刘彻立马感动了,自从有了阿言那种神经病逆子,他怎么看去病怎么好,去病就是他的大骄傲,他刘彻看中的小将军。

“去,你只要给姨父说一声,哪里都能去,”

卫青的眉头抽了一下。

果然,霍去病立马道,“姨父,我要去找阿言,我跟你说了,那我明天走。”

刘彻的心被刺了一刀,纵出两道血痕,一道来自他的逆子,另一道也来自他的逆子,他气得不行,让霍去病也滚!

“滚吧滚吧,都滚吧!指望不上!”

霍去病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只留下刘彻继续emo,“完了,去病以后真要跟阿言去种地了,朕到时候一个老头能怎么办。”

卫青与桑弘羊对了个眼色,都从对方眼里看见了一句神经病。

“陛下,现在不应该想着把去病拦下,或是去劝服家中长辈吗?”

卫青又道。

刘彻一个都不想管,只装死。

最终,双方折中。

霍去病还是跟着汲黯、郑当时和十万兵士一起去了瓠子河。

然后霍去病就眼睁睁看着他幼弟一脚踩进了河岸泥地,跟着那些百姓有说有笑。

这是我那一向矜贵,爱干净,骑马都不舍得用力的幼弟!

“兄长,你来看我啊,晚上吃泥鳅不,我给你捉。”

霍彦黑瘦了不少,站在河堤边,正在研究河道,见到他时,笑得露出两排整齐的小牙,像是抛开一切,变回了以前的模样。

霍去病忽然笑起来,他喜欢他弟弟这样,于是他下了马,也一脚踩进了泥地,跟霍彦像小时候一样击了一下掌。

“阿言,我来找你啦!”

说完后,双生子特有的默契让他俩一起叉腰大笑。

少年人,见过天高地厚后,依旧只知上下求索。

死乞白赖跟在霍去病身边的司马迁也是笑着记下了这一幕。

[吾友彦与其兄长去病至情至性,至清至明,迁平生仅见。]

元光三年,黄河改道,从顿丘往东南去。

五月,河水未有冲开新建的瓠子堤坝,十六郡百姓这次没有如历史上那样流离失所。

这次没有搁置二十年的工程,黄河工程如霍彦期待的那样提上了帝国的日程。

霍彦带着他的小老虎,慢悠悠地在沿岸画着图。

期待着未来,他力主建的工程也会如他期待的那样保护黄河沿岸百姓千年。

第40章 番外

一.糖山楂

七八岁的孩子, 狗都嫌。

七八岁的聪明孩子,人畜皆嫌。

七八岁的任性又聪明的孩子,鬼见了都愁。

很显然, 霍彦是第三种娃,一个看不住, 他就要搞天搞地, 一干就干大的。但家中人又实在是宠爱他,别说打他了,就是想要骂他两句, 他一低下头抹眼泪,发出小声的抽泣,谁不把他搂怀里叫乖乖。

所以这小子每次干坏事都不被重罚,更加肆无忌惮。

卫青本来想着去病作为哥哥,总会看住他一二的。

直到他发现玩具屋的事情,才知道去病哪里会看住阿言,去病分明是会跟着阿言一起浪,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袒护阿言。

去病表现的沉稳让他都忘了他家去病也是铁铁的神鬼愁了。

唉, 都随缘吧。

反正陛下总有办法的,对吧!

对个鬼啊!

陛下比他还宠孩子!

陛下啊,你给阿言关到天荒地老,他该浪还是浪。

而且你不关去病,那不就是不关吗?

果然,霍彦被关的第一天, 霍去病直接让人扛了梯子,在宫人的惊惧之下, 坐在墙头, 冲搁山楂树下等他的霍彦喊, “阿言!”

霍彦猛地抬头,少年人穿着个玉色薄衫,脚蹬玄色登云靴,头戴紫金冠,束着高马尾,骑在墙上,衣角与发丝纷飞,长袖被风鼓起,恍若天神降临。

“阿言,我来接你啦!”

那双杏眼承满光,带着自由的意味。

霍去病把软梯一放,就往霍彦怀里掷了朵未开的荷花花苞。

荷花落了霍彦满怀,花瓣散开些许,落出嫩黄的芯。

霍彦跟这荷花似的,恍惚间心里有只撞晕的小鹿摇晃脑袋,一把把柔软的心尖给撞开了。

我的个天神兄长啊!这帅得有点犯规了,架势也有点太夸张了。

他捂着心口,攥着荷花,脸红通通的,装作羞答答地跑到墙前,然后在众人没反应过来之前猛地一窜,就嗒嗒往上爬。

“兄长,你真好,还记着我。”

他顺利趴在墙头,扯着他哥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哼唧。

装,阿言又装。

他俩在上面聊,宫人在底下劝。

“两位小郎君,陛下不让霍小郎君出去!先回去吧,上面危险。”

霍去病直接下去,骑着自已的小自行车,等着霍彦。

霍彦不听,坐在霍去病的小车后面,对着宫人们强词夺理。

“姨父明明说的是不让我出门,又没说不让我翻墙头!”

他说得得意,又做鬼脸。

宫人们都无所谓了,毕竟一年三百多天,这两小公子越狱一百次,被捉到一百次。

结果果然不出所料,他俩双双被早就猜到套路的卫青擒获,一起被笑眯眯的刘彻关了禁闭。

这次回归了以前他俩一起禁闭的待遇,四周八方都有人看着。

得,又回山楂树下了。

emo了。

霍彦闲得慌,每天就搁那细枝细干的山楂树下乱转,一边转一边望着天,手上敲敲打打。

霍去病也跟着望天,然后用小弓辅助爬墙,被人架回来了。

他也不挣扎,下一次打算晚上爬树。

直到霍彦敲打结束,架了个瓮,倒了柘浆,熬了蜜汁,给他裹了山楂果。

“吃点甜的吧,兄长。”

他有些恹恹的。

霍去病拿着树枝捞了一个,拨开糖丝,上嘴就咬,腮帮子鼓起,嚼啊嚼。

他喜欢甜的,酸甜的糖山楂,好吃。

他又捞了一个,嚼嚼嚼。

霍彦又给递了碗硝石制的沙冰,加上了水果和蜜汁。

“吃吧吃吧,别饿着了。反正也出不去了。”

他一边裹山楂,一边emo。

霍去病哦了一声,又伸勺吃了一口。

阿言给的吃的,一口不少,阿言的话,一句不信。

霍彦端了个小盘,挨个给看守的人分糖山楂。

看守人本是警惕的,但是一看霍去病也吃了,便放下了心来,跟着嚼嚼嚼。

然后,傍晚,霍彦成功放倒所有人,带着霍去病大摇大摆的出去。

他得意洋洋,手中的安眠药若隐若现。

霍去病又吃了一颗糖山楂,舔了一下唇边的糖渣。

可惜帅不过三秒,克星又来了。

他俩最后又被猜到他俩作妖的刘彻暗中派的人给拎了回去。

好嘛,机关算尽,又要坐牢。

霍彦emo了,气哼哼地抓墙,接着想对策。

然后当夜霍去病扛着软梯,带他爬山楂树出去了。

就是山楂树太细了,直接被他俩给蹬折了。

本来得意的霍去病当时听见树倒的声音,就不笑了。

“我的糖山楂!”

他还没吃够的糖山楂怎么能没了!

不可以!

后来,霍彦到底也没出去。

但是他起码知道他哥喜欢吃酸甜口的东西了。

这是唯一的好消息了。

呵呵。

舅舅,你个叛徒!

二.霍狐狸

没人知道,霍骠骑很喜欢霍司农笑。

多好看啊,跟他长得一样的脸,霎那间柔软眉目,似祈连山上的月,恍若能化尽千堆雪。

阿言,可爱。

阿言,小狐狸,可爱。

虽然他总在心里狐塑他弟,但是这不是他弟变成狐狸精的原因。

虽然这白毛小狐狸,简直跟他心里想的一模一样,太可爱了。

霍骠骑这样想着,给他emo的幼弟把身上的衣服拉好,心里快活得快要把肺踢烂了,表情还是一副淡淡的样子。

“没事儿,安心。”

冷面逼王都是这样的,如果小虎牙没露出来就更好了。

霍彦拍开他摸自己尾巴的手,肉嘟嘟的小脸极力做出肃然的神情却依然可爱的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捏捏他。

“你想笑就笑吧!兄长。”

他一说,霍去病小虎牙露得更多了。

他目光沉炽,平时不爱说话,照旁人说,霍骠骑连体态都透着一股傲慢自负的意味。

此时撸阿言小狐狸的尾巴,倒是把笑露出来。

“挺好的,多像你,别想太多。”

然后霍骠骑就看见小狐狸的白眼,跟他心里想的一样。

脾气不好的小狐狸也好看。

霍骠骑熟练的给他弟梳尾巴。

霍彦觉得自己应该兽性大发一下,不然他哥拿他当Hello kitty。

于是霍小司农兽性大发,抖了抖耳朵,叭的一爪子往他兄长手上挠。

然后被霍去病一手制住了,“是要修爪子吗?幼弟。”

霍彦装作茫然地歪了歪头,几缕头发滑落在脸颊上,露出的耳朵尖带着雪色的绒毛。脖颈修长,像是雪的脸庞,缀着一双懵懂的漆黑杏眸。

可爱。

霍去病觉得好笑,伸手直向不断抖动的小白耳朵。

可爱。

“想挠人就直说,跟我还装。”

霍彦收了自己的神经病,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

“兄长你这反应,我总觉得是你下的黑手。”

霍骠骑眉头一挑,接着梳狐狸毛。

“我一般当着你面让你喝。”

霍狐狸闻言又想给他一爪子。

“大可不用,说得这么明显。”

三.柔弱是你的谎言

汉武帝时期的朝堂,大家懂的都懂,都是上过战场的,普遍凶残,上头了械斗打死个人也正常。

毕竟没上过战场,再讨人厌些的人上朝堂是会有被打死的风险。

但霍骠骑和卫司马在时没一个人敢动手的,因为卫司马大家都知道他善,不喜欢看他们打打杀杀。至于霍骠骑嘛,那丫的除了他弟和他舅以外,其他人他是真踹,一脚能给人踹得三天下不来床。

他一踹完,霍司农他善啊,给他哥收拾烂摊子,立马给人拖下去,当天就拎着补品去看望人,希望这位大人别生气。

所以所有人都说双生子是陛下刻意培养的一文一武,在其兄长保护之下,霍司农柔弱不能自理,别说打架了,连剑都拨不起来也正常。

有些年轻人信以为真,直到看见了他们印象中风吹就跑的霍司农力拨山兮气盖世,伸脚直踹政敌一米地。

震惊,霍司农力还挺大的哈!

这时候就有年纪大的官员叹着气为他们科普,这位虽然比不了他哥的凶残,但以前也上过战场,下过黄河,单手提人,奔驰千里,更是不在话下的。

年轻人,不要因为他长得跟美人似的,就忽略他那黑成芝麻糊的心啊!

后来这些年轻人才知道霍彦,人送外号霍阎王,还有那啥送礼啊,他哥踹了人,他去恐吓让人下次小声点,再吵他哥睡觉,直接下手戳哑穴。

原来,柔弱不能自理是你的谎言。

谣言误人啊!

四.醉入春风

霍骠骑少年英杰,每次得胜,打马长安过,满楼见红袖。

但是红袖招的再勤,都没见他回过一次头。

后来长安小儿们都唱若论长安高岭花,冠军侯府霍骠骑。

世人所想的少年郎若是像霍骠骑这般年少得意,帝宠优渥,理应放浪形骸,纵情声色。

可是霍骠骑偏偏与世不同,他对外一向严谨持重,情绪向来不泄露,甚至所谓少年风流,沉溺花酒红楼,他都没有过。其实并不奇怪,霍骠骑心中无儿女情爱,他在乎的是他的手足,他沙场征战的兄弟,在乎的是为大汉拓土,建不世之功勋。

所以若想见霍骠骑,你要去上林苑,他会在那里训练羽林郎。你要去未央宫,他会肃冷着面容在帝侧将手指划向图的另一端,与他的家人继续着他们的长梦。

与他同样受欢迎,同样少年显贵,同样拒人千里的是他的幼弟,霍司农。

但哪怕长得一样,也没人能错认双生子。

因为穿的一点都不一样。

霍骠骑冷面示人,像刀子似的。

霍司农笑面迎来,像个娇儿似的。

穿甲着劲服佩剑的是霍骠骑,着文人大衫,平时柔和温雅的是霍司农。

所以在漠北之战结束后的某一天,霍骠骑穿了件玄色长衫在戏楼喝酒,不知在与何人对饮,笑颜如玉,让所有见到他的人都吓了一跳。

他后又乘着酒兴,单脚踩着楼梯栏杆,左手执樽,右手抽出腰间佩剑,身子摇摇晃晃,手却分毫不乱,长袖收了满楼香风,随意耍了道剑法,直把戏中女儿耍得红了面,满座皆惊。

霍骠骑自己似乎无察,只做了个收剑势,捧清酒邀着楼上人同饮,共醉一场春风。

“阿言,酒已上好,饮乎!”

楼上人早就在笑,笑声清朗,似玉珠落银盘,他也醉了,面容酡红,半散着头发,手抚长琴,边弹边唱。

“四夷既护,诸夏康兮。国家安宁,乐无央兮。

载戢干戈,弓矢藏兮。麒麟来臻,凤凰翔兮。

与天相保,永无疆兮。亲亲百年,各延长兮。 ”①

赫然是霍司农。

他们俩个好像在这一刻,有些少年得意的模样了。

满楼的人都在笑,戏中人也在笑,戏中女儿用着清脆声音为这两位小郎君唱道,“劝君今夜须沉醉,樽前莫话明朝事。”

那楼上的小公子笑起来,倾尽樽酒,那楼梯上的小将军倚阑干,拍剑狂歌。

往后数十年,今夜在场的人依旧会想起醉在春风里的俩个小郎君。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青衬薄,银鞍白马渡春风,谁家少年郎,足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