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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丹手掌轻颤,眼前的文字仿佛催命的音符,震得他脑袋嗡嗡作响。

“汗王,若再给启国几年时间,他们会变得更加可怕。”

“那你说怎么办?”

那格:“要么联合佤拉和乌凉哈,与他们说明利弊,共同南下阻止启国继续发展,要么就此死心,与启国交好,学习启国先进文化。”

巴丹沉默。

不管是哪一种,他都不愿意。

那格看出他心中所想,便折中道:“汗王,不如派遣亲信,伪装成商队,前去中原秘密考察,再做决定不迟。”

不知为何,近几年启国皇帝取消了万寿节朝贡,使得草原部落的高层无法亲眼看到启国如今的昌盛之态。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那格非常清楚这一点,只是苦于没有机会,此次汗王在启国扶持的乌凉哈手里失利,他提出这shsx个建议,汗王答应的可能性很大。

果不其然,巴丹没考虑多久就同意了。

“你认为派谁去合适?”

那格毫不犹豫:“回汗王,微臣想毛遂自荐。”

多年来他悉心学习中原文化,中原话也说得不错,由他率领商队确实合适。

巴丹点了头。

几日后,一支数十人的商队,从答达王庭出发,一路往南,抵达启国边境。

启国与草原开通了互市,但互市也有限制,并非每天都能有商队进进出出。

不入境的商队,每月中旬可以在指定的集市,与启国的商人进行交易。

若想入境,必须通过严格的审查手续,办理相关凭证,而且只能在指定的州县进行活动,不得深入启国腹地。

那格不在意,只要能入境,来自全国各地的商队,都能成为他的消息渠道。

他带领商队办理通关凭证,心里还想着入境后如何获取启国的信息,没注意到办理凭证的小吏古怪的眼神。

身后手下不由捣了捣他。

那格回神,问小吏:“有什么问题?”

小吏瞥他一眼,举起一只手朝门口示意,立刻就有守卫走进,以包围的姿态接近他们。

“什么意思?!”

□□的衙门小,商队数十人不可能都进来,他是“商队”头领,故只带了两个亲随,眼下其余人都在衙门外候着。

小吏冷淡道:“启国不欢迎你们,请回吧。”

“为什么?”那格郁闷非常,“请给我一个理由。”

小吏面色不改,继续指示守卫将他们“请”出去,不允许他们入关。

那格心中愠怒不已,却也不会在别人的地盘上闹事,只好在守卫的强势下走出衙门。

他是真想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

亲随问:“会不会是咱们没有私下送钱?”

“有可能。”那格恍然大悟,平日都是别人给他送钱,他还没做过这种事,“等明日再说。”

殊不知,衙门里的书办全都聚集在桌案旁,盯着桌面一幅画像,赫然是那格本人!

“真的是答达左将军,速去上报!”

答达异动之后,朝廷就下令边关夜不收,派出暗探收集所有信息,至少巴丹麾下的亲信,全都榜上有名。

那格身为左将军,他的形貌特征早就记录在案,画技精湛的画师根据这些记录和暗探的“辨认”,在纸上还原出他的模样。

据说这个画师在京城进修过,现在刑部等衙署皆风靡这种写实画像,抓捕案犯的成功率逐年飙升。

边关每一处衙署都有那格的印刷画像,故小吏一眼就认了出来。

同僚恭喜:“这次你可是立了功啊。”

“运气而已,若是你们遇见,定也能一眼认出。下衙后请你们吃酒。”

“今日就免了,说不定上头知晓后,叫咱们要更警惕些呢。”

“也是,那就等得了空。”

此事超出那格的预料之外,他在衙门外蹲守数日,也叫人秘密送礼,可衙门的书吏皆态度暧昧,什么口风都不露。

就在他不得其解的时候,消息流星般传至京城皇宫。

谢明灼看过情报,面色不改。

草原部落一直贼心不死,她从没忘记过防范,没想到还真逮到一条大鱼。

“传令,放人入关,监视其到底意欲何为。”

又过数日,素来拥有耐心的那格,也已忍到极限,差点就要打道回府,好在终于传来好消息,衙门通过了他们的入关许可。

那格心中依旧有些不定,问:“为何先前不允许?”

小吏不咸不淡道:“关你屁事。”

“……”

因为这等无所谓的态度,那格心里的不安反而消散不少,或许启国的书吏办事就是如此拖拉,想要更多的贿赂。

成功入关后,根据许可文书上的规定,他只能在固定几个州县活动。

他先去的是平凉府。

可一入平凉府,他就觉得与书中所写、草原商队所描绘的启国之景迥异。

此次出行,他带了不少亲随,也有曾来过启国的商人。

这些商人在入住客栈后,也都露出奇怪的神色。

“头儿,我们几年前来启国,启国并不是这个样子。”

“方才院子里堆放的东西是什么?瞧着像煤石,但有许多孔洞。”

那格:“寻个伙计问问。”

他们召来伙计询问。

伙计敷衍道:“烧火用的。”

一人递上一串铜板,伙计这才喜笑颜开,热情回答:“你们说那个啊,叫蜂窝煤,是天工院研究出来的,两年前传到这儿,价钱便宜还耐烧。”

“煤石怎会便宜?”那格不解。

伙计与有荣焉:“现在煤矿开采比以前容易多了,朝廷为了能让老百姓都用得起,也控制了价钱。”

那格终于发现到底哪里不一样了。

是启国百姓的神情。

走在街上,不管是贩夫走卒,还是郎君娘子,大多数人脸上是轻松平和的,与边城以往的百姓相比,的的确确不一样了。

他们又问了伙计一些问题,伙计倒也机灵,不该说的一个字也不说,能吹牛的直把牛吹上了天,听得他们一愣一愣的。

伙计心中得意,就该吓吓这些北狄人,叫他们不敢再来进犯。

到了最后,随行的商人依照惯例,暧昧不清地问及窑馆所在。

草原商队来中原后,几乎都会去逛一逛窑子,这是草原商队的行事风格,他们若不这么做,怕是会引起怀疑。

伙计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却摇摇头道:“现在没有窑馆了。”

“啊?为什么?”

“朝廷早在一年前就下了禁令,取缔全国窑馆,倘若发现有人私下开窑,严惩不贷。”

那格等人适时露出失望的神色,但心里却如惊涛骇浪。

启国竟然敢直接取缔此事,就不怕莽夫们不满闹事吗?

是因为监国公主当权,才有此禁令吗?

伙计轻咳一声:“不过嘛,有钱能使鬼推磨,你们说是不是?”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朝廷禁令是一回事,不乏有人背靠大山,暗地里继续开张。

禁是禁不完的。

那格等人表示了然,打发走伙计。

“头儿,一个边城就变化如此之大,焉知启国腹地已经变成什么样了。”

那格也是这么想的。

汗王的宏愿伟业,当真还有机会实现吗?

第114章

◎新皇登基◎

皇宫文华殿。

谢明灼接过情报,上面关于那格等人的一言一行,皆清晰详细。

“繁娘,你来看。”

孟繁接过,观阅片刻后,不由笑道:“公主,看来那格是为了打探我大启的变化,才刻意伪装成商队入关,他是想为他的汗王评估能否南下?”

数年历练,孟繁已非昔日闺秀,在谢明灼身边待久了,加上经常外出游历,她整个人都已蜕变,闺中旧识难得一次看到她,都不敢相认。

中原和草原的贸易一直没有中断,但即便草原部落的商队带回去不少见闻,也很难传到王庭,就算传到王庭,巴丹、那格等人也不会相信。

只有让他们亲眼看到,亲身体会,才能感受到启国的巨变。

除却百姓日常生活的改变,边关不管是军队还是在战马,都不可同日而语。

商队接触不到兵马,可数次小规模冲突,足够草原部落认清现实,只是答达贵族依旧深陷昔日的“辉煌”中,不敢承认这件事而已。

想必这些时日,那格应该已经认识到双方越来越大的差距,南下的信心一灭再灭。

谢明灼靠上椅背,“他不敢。”

“是,就算他敢,咱们也能打他们一个落花流水。”孟繁自信满满。

在公主的治理下,原本沉疴积弊的国家,如今已焕然一新,各行各业都燃起勃勃生机。

军队建设更不必说。

军纪、军容、饷银等相关制度规范严整,少有人敢在公主眼皮子底下克扣饷银、虐待兵卒。

全国范围内,军队都开展扫盲运动,组织各级将士进行学习,军士整体素质提高一大截。

草原骑兵在他们的兵马面前,早已不占优势。

“殿下,”冯采玉急步行来,面上带着明显的笑意,“方才几位阁臣又前往乾清宫,向圣上提请立储之事。”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前两次阁臣奏请皇帝立荣安公主为储君,皇帝拒了,但事不过三,继续拒绝没有必要。

谢明灼独理朝政数年,启国之变众人都看在眼里,故朝野上下拥趸诸多,请立储君已是大势所趋,即便有少部分顽固派,也翻不起什么水花。

乾清宫。

谢长锋向来见到大臣就头疼,今日却精神奕奕,神采飞扬,望着一众阁臣目光极为温和可亲。

“诸位爱卿所言极是,荣安素来昃食宵衣,夙夜不懈,我大启近几年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她的功劳不可小觑,当然,也少不了你们这些能臣的辅佐。朝政交给荣安,朕自然放心。”

众臣:“陛下圣明。”

“不过……”谢长锋斟酌开口。

阁臣们心头一凛,难道皇帝想改主意?

“昨夜道仙入梦,言朕有仙缘,如今凡尘俗事已有天命之人接手,朕可常研道法,无需再过问云烟红尘。”

众臣面面相觑,陛下这意思是……

“朕决定禅让退位,由荣安继承大统,诸位可有异议?”谢长锋神情笃定,大有谁不同意就骂谁的架势。

在场之人都是谢明灼的拥趸,请立储君的用意就是要让公主继承大统,眼下皇帝直接禅位,还少了一个流程,直接就是板上钉钉,不会再有意外发生,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反对?

当即跪伏于地:“请陛下三思!”

不管怎么说,表面工作还是要做到位,总不能皇帝一说禅位,群臣就应了,这让皇帝多没面子。

依照惯例,三次之后,群臣终于应下皇帝禅位之举。

新皇登基,一切准备至少需要花费数月工夫,还要给外邦使臣入朝参拜的时间。

钦天监监正楚钧再次发挥他的专业技能,将登基之日定在丙寅年正月初一,时值新年,举国欢庆,万象更新,又可直接更改年号,无须顺延。

消息传至民间,民间百姓大多表示“知道了”,皇位上是谁他们不在乎,他们只在乎谁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事实证明,荣安公主理政数年,百姓的生活水平大幅度上涨,兼报纸不断宣扬,荣安公主在民间的呼声极高。

她能做皇帝当然最好不过。

唯有极少部分顽固酸腐写文暗骂,却也翻不起什么风浪,谢明灼直接无视。

答达王庭。

听到启朝要立女皇,巴丹等人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此时那格已回到王庭,并带回在启朝边城的见闻,得出“暂时不能南下”的结论。

巴丹等主战派闻言,心中正郁闷不悦,又得知启国皇帝准备禅位,荣安公主即将登基为帝,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

之前荣安公主把持朝政,巴丹等人就觉得启国在胡来,而今愈发认为启国迟早自毁长城。

巴丹的野心再次燃起。

昔年荣安公主当年射杀猛虎的场景,已经被他遗忘在脑后,他只知道女人为皇,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说不定再过一两年,他就能挥师南下,一举攻破启国京城。

那格适时道:“汗王,启国新皇登基,需要派遣使团前去参礼,微臣自请前往。”

去过一次边城后,他对启国更是念念不忘,边城尚且如此热闹繁华,京城呢?

巴丹知道他喜爱中原文化,之前去了一趟边城后,回来就与他啰嗦,不断强调启国如今的发展,听得他耳朵都起茧子了。

启国越是富强,他心里面越是蠢蠢欲动。

如此繁盛的国家,竟要落入一个女人手里,还不如交给他来管理。

等那格去了京城,亲眼看到皇位上坐着一个女人,说不定就会改变主意,盼着他南下了。

乙丑年腊月二十,整座皇宫开始为新皇登基、迎接春节做准备。

各地要员也返京述职,其中就有一位名叫“项敬泽”的四川提举。

三年前公主入蜀回京后,就提拔项御史为四川提举司提举,项提举任职三年,兢兢业业,励精图治,浆水不交,使得四川盐务焕然一新。

蒸汽机问世之后,她又引入机械化生产,年产量连年翻番,官盐价格不断降低,让原本很多吃不上盐的寻常百姓都能吃上盐,盐场的盐工待遇也比之前优厚得多,四川境内的盐场皆热火朝天,干劲十足。

她在四川盐政上的贡献不可估量。

此次回京述职后,一定会再升一个台阶。

众臣心里如是想。

可他们千想万想,还是没能想到,项提举竟然在述职之时,直接道出自己女子的身份,并陈述自己冒充朝廷命官的缘由。

朝野内外骤然掀起轩然大波。

顽固派当即跳出来大肆抨击,恨不得将项敬惠往死里逼,温和派则细数项敬惠的功绩,认为可以功过相抵,只是这官不能再当了。

公主党一直没有反应,因为公主按下不表,只将项敬惠押入天牢,并派人严密看守。

顽固派不知谢明灼到底存了什么心思,但国有国法,一个女人冒充官员四年之久,岂非冒天下之大不韪?

必须要严惩!

与此同时,报纸也报道了这则消息,传到全国各地,项敬惠的姓名一下子举国皆知。

蜀地百姓听闻之后,各个群情激奋,尤其是盐区的盐工,连夜按捺血手印,联名为项敬惠请愿。

他们可不管项提举是男是女,他们只知道是项提举带领他们过上好日子,项提举也时常与他们提及公主殿下的仁慈和恩泽,他们相信,只要请愿书送到朝堂之上,送到公主面前,公主一定会给项提举一个公道。

万人请愿书送达京城后,引发诸多轰动,就连顽固派都不敢再冒头抨击。

那格就是这个时候进入京城的。

请愿书张贴在正阳门下的布告栏上,无数百姓前往围观,即便鹅毛大雪落下,也没能减少民众的热情。

那格挤在人群中,看清布告栏上的字迹,字里行间全都是蜀地百姓的真情流露,感人肺腑。

他读之后,一股灼热从心口升腾而起,既为这位项提举的卓越功绩,也为官民之间的深情厚谊。

在草原生活数十年,何曾看到过这样的场景?更遑论一个女人在朝为官,造福社稷了。

一路行来,启国带给他的震撼太深太远,他甚至已激不起任何南攻的念头。

除夕前,京城上至皇宫,下至坊市,全都忙得不亦乐乎。

皇帝禅位诏书已经布告天下,全国各地的宗室、要员全都赶往京城朝贺。

谢明灼在等身镜前试穿龙袍。

宫中的绣娘技艺极为精湛,袍服上的金龙栩栩如生,贵不可言。

孟绮满意点头:“勺勺穿着真精神。”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谢长锋兴奋得像刚逃离牢笼的鸟雀,整个人潇洒自在极了,“勺勺穿这身比我合适多了。”

“太上皇,您真是越来越懒了。”谢明烁翻了个白眼,“闲着无聊,不如来咱报社当个匿名画师。”

“当什么画师,”谢长锋轻哼,“赶紧叫老大他们搞出照相机,以后我跟老婆环游全国,还想拍照纪念呢。”

压力给到谢明烜,他瞥一眼老父亲,说:“先把你跟小林培养基层缉凶人才的计划完成了再说。”

谢长锋:“……”

任重而道远,所幸小林是个实干派,不需要他多操心。

说曹操曹操到。

林泛一身锦衣,迈进殿内,一眼看到镜子前的谢明灼,顿时挪不开眼。

眼里的惊叹和绵绵情意藏也藏不住。

谢明灼大大方方任由他看,片刻后笑问:“如何?”

“再没有比这更合适的了。”林泛行至她身旁,下意识贴近,上臂蹭到她肩膀。

孟绮偷笑:“老大,我突然有点灵感,你随我去一趟天工院。”

“好。”

谢明烁立刻会意:“我报社也有事,先走了。”

抬脚时还不忘拉扯谢长锋,“父皇,您也随儿臣一道吧。”

谢长锋:“……”

等殿门关上,屋内只剩下两人,谢明灼和林泛不禁相视一笑。

林泛握住她的手,亲了亲,眸中尽是关切,“登基后,也不要太过操劳了。”

“养了那么多臣子,又不是吃白饭的。”谢明灼携他坐到桌旁,“倒是你,经常外出公干,清减了不少。”

林泛心头一惊:“真的?”

他仔细瞅瞅自己的双手,再摸摸自己的脸,有没有变瘦倒是看不出来,只觉得皮肤确实粗糙了些。

不行,这个冬天得好好保养一番。

外头那么多觊觎公主的人,他是断然不会让别人寻到机会的。

“想什么呢?”

林泛脱口而出:“想保养。”

话说出口才觉得不妥,闹了个大红脸。

谢明灼笑意不止。

丙寅年正月初一,新帝登基大典。

各地宗室、公侯勋戚、文武百官以及外邦使臣,皆聚集在奉天门外广场,朝贺新皇登基。

那格第一次见到如此宏伟的宫殿,在广袤碧空的注视下,彰显出独属于古老文明的厚重与辉煌。

敬畏之心油然而生。

白玉阶于灿金阳光下耀眼夺目,玉阶的顶点处,一座金色龙椅尊贵庄严。

鸣赞官声如洪钟:“乐起——”

霎那间,宫廷乐师齐奏丹陛大乐,端严肃穆的乐声穿透宫门,越过宫墙,传向四面八方。

谢明灼身着帝王冕服,徐徐走上白玉阶,至龙椅面前,转身坐下。

“跪——”

所有人于御道上三跪九叩,以示忠诚和臣服。

新帝登基,改年号为熙和,大赦天下。

天牢中的项敬惠自然也得到一份赦免,功劳不减,但她毕竟不是通过科举获得官身,故官位是保不住了。

她不在乎官位,她想要的都已经得到了。

兄长含冤横死,罪魁祸首早就受到应有的惩罚,而她也在这几年完成了抱负,心中已然无憾。

她决定抛却一切案牍劳形,同丈夫严泰再次游历天下。

临行前,她朝向皇宫方位,跪地稽首,深深叩拜,再起身时,敛去眼中的不舍与崇敬,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三年时间,项敬惠与丈夫游遍名山大川,一路探访各地的风土人情,也不断从报纸中获悉朝廷政令,对女皇的敬仰愈发深厚。

她带着丈夫和两岁的女儿,回到祖籍福建,因连天赶路,错过朝廷发布的最新政令,直到抵达镇上,见到近十年未见的乡亲,得了对方一句逗弄,才恍然知悉。

项敬惠这个名字早就闻名全国,乡亲们见到她敬佩居多,亲近不足,但对她怀中的女儿散发出极大的热情。

“哎呦,这娃儿生得一副聪明相,以后说不定能考个状shsx元呢。”

严泰在旁憨憨笑回:“是闺女,不是小子。”

“我晓得哇,闺女咋了?闺女现在也能考科举当官了,你们还没听说?”

“对啊对啊,说不定这闺女以后能跟蕙娘一样当大官哩。”

项敬惠惊问:“什么考科举?”

“朝廷说了,以后闺女和小子都能上学堂考状元了,惠娘,你以后可得好好教,说不定咱们镇上真能出一位女状元哩。”

项敬惠怔愣片刻,而后朗笑几声,眉宇间神采飞扬。

何必要等女儿长大?

她自己就能考!

第115章

◎日新月异◎

新政的颁布,引起多方轩然大波。

但谢明灼大权在握,朝中重臣也多为她所提拔,天下无人敢置喙。

熙和六年春,礼部主持会试。

此次会试乃熙和帝在位后第二届春闱,与第一届相比大有不同,最为人津津乐道的便是,此次参与会试的竟有数位女解元!

其中福建解元项敬惠名声最盛,其次便是孟祭酒之女孟繁,曾入宫为荣安公主伴读。

还有一位南直隶解元,名叫范鸢,乃前礼部尚书范文心的孙女,范文心前几年便致仕回乡,谁料他的孙女能在科举中一鸣惊人。

这三位女解元,成为今年会试的热议人选,其余省份的解元全都泯然于众。

甚至有庄家开设赌局,赌这三位能在会试中排名第几。

项敬惠作为“名人”,支持率自然最高,孟繁曾是熙和帝的伴读,押她的也不少,范鸢声名不显,名次排得最低。

被三个女人抢了风头,其余举子自然不忿,有些与三人“同台竞技”过的举子固然心服口服,可其余省份的举子只觉她们哗众取宠。

项敬惠历练多年,即便听到一些污言秽语,也不会放在心上。

她携严泰和女儿,在客栈附近的街市闲逛,街上到处都是身着斓衫之人,每到会试前后,京城的文气便会更胜几分。

五岁的女儿挣扎着要从父亲怀里下来。

严泰无奈又宠溺,弯腰将她放到地上,眼也不眨地盯着她团子似的背影,亦步亦趋。

小孩走路还不稳,身高还不到路人大腿,摇摇晃晃的,好几次差点摔倒,依旧执拗往前走。

到拐弯处,忽然“噗通”一声,不慎撞到另一只小团子,两人同时摔了个屁股墩。

项敬惠和严泰心头一紧,忙上前查看,一人拎起一个。

好在两个小孩都没哭。

“小家伙,你怎么一个人?你家里人呢?”项敬惠拍去陌生孩子衣服上的灰尘,温和问道。

那孩子小手往后一背,老神在在道:“舅舅在后面。”

她生得颇为可爱,一双眼睛大而有神,偶尔闪过几丝狡黠,眉宇间总让项敬惠觉出几分熟悉感。

急促的脚步声倏然而至,一只大手拎起孩子的后领,双脚凌空她也不慌不乱,甚至说了一句:“二舅舅,你来得真慢。”

“小兔崽子!”谢明烁气得啪啪几下,隔着几层衣服也不疼,而且也舍不得下重手。

孩子也不哭不闹,淡定举起双手:“抱。”

谢明烁无可奈何,将她往上一提,抱在胸前,捏捏她的脸蛋:“就仗着我宠你。”

要不是拗不过这小家伙的苦苦恳求,他是不会带她出宫的。

小手拽了拽他的衣领,然后指向另一只小团子,说:“姐姐。”

谢明烁这才想起还有外人在,抬眼正视两大一小,不由一愣。

当年项敬惠的事迹还是他亲自撰稿的,他当然知道项敬惠长什么模样,不过项敬惠应该只认得铁柱,不认识他。

他便当做不知,礼貌颔首:“多谢二位看顾。”

“郎君客气了,”项敬惠对眼前一大一小莫名有些好感,笑着道,“是我家孩子走路不注意,撞到小家伙,该我们道歉才是。”

严泰忍不住提醒一句:“看孩子还是得小心一些。”

虽如今国泰民安,但拐子还是存在的,就算没遇上拐子,小孩子磕磕绊绊的也容易受伤。

谢明烁连连点头:“明白。”

双方就此分开。

不久后,会试放榜。

项敬惠位居榜首,孟繁名列第二,范鸢排名第四。

不仅私设赌局的人不服,其余男性贡士同样不服,直到主考官派人张贴前四名的文章,众人才偃旗息鼓。

实力面前,再多不服都无用。

会试之后便是殿试,但凡会试上榜的人,只要不出意外,都能成为进士,只不过区别在于一甲、二甲还是三甲。

殿试当日,一众贡生列队入宫,至奉天殿。

皇帝陛下尚未临殿,待他们答完试题、分出名次之后,皇帝才会当殿点出一甲。

贡生们大都是第一次入宫考试,有人紧张得落笔颤抖,卷面出现污渍,不由扼腕叹息,满脸懊恼,虽不会因此被取消进士名额,可排名只能靠后。

也有人镇定自若,文思泉涌,书写流畅自然,超常发挥,说不定名次还能往前挣一挣。

项敬惠为官数载,曾任从五品四川提举,经历过诸多大风大浪,兼游历数年,殿试的策论于她而言可谓是信手拈来。

孟繁伴读多年,在昔日的公主身边见多识广,又有曾经的昌首辅教导,试题同样难不倒她。

范鸢乃范文心孙女,心性冷静,虽是首次入宫,却能心静如水,专注考题,下笔如有神。

也有其他表现不俗的贡生,但与三人相比,到底差了几分。

考试完毕,考卷经誊抄送入考官处,有三份考卷脱颖而出,得到最多的赞扬,只是到底怎么排名,还得陛下拿定主意。

考卷封存后被呈上御案。

谢明灼手里还拿着奏疏,臂弯处倚靠着一只团子,团子竭力瞪大眼睛想要看清奏疏写着什么,却越看越困,没多久就打起了小呼噜。

一人走近御案,大手握住团子胳肢窝,轻轻松松抱起,小团子眼睛睁开一条缝,嘀咕一声:“爹爹。”

而后靠在他肩膀,放心睡过去。

林泛温声笑道:“我带她去休息。”

“好。”谢明灼目送父女俩离开,眼底的温情尚未褪去,各部堂官就捧着答卷入殿。

答卷封名,只有文章露在外面,亟待皇帝选出一甲排名。

谢明灼观阅之后,也不跟各位客气,直接按照标准和喜好,点出状元、榜眼和探花。

选出之后,卷名开启。

众臣微惊,不由抬首看向皇帝,见她面色无波,这才收敛神色。

时辰已到,皇帝亲临奉天殿,召见一众进士。

有年轻力壮的,也有年老体弱的,大多数都没见过当今陛下,只知道陛下是位女子。

但皇权高于一切,不管平日里有多看不起女子,他们也不敢当堂不恭不敬,一个个低眉顺眼。

除项敬惠、孟繁和范鸢,进士中还有两位女子,虽不如前三位盛名,只排在三甲,可是能跻身进士之列,足以说明其天资聪颖、才学过人。

谢明灼端坐殿上,俯视阶下一众英才,金色阳光斜照入殿,他们眼中的雀跃和期待清晰可见。

例行提问一番后,她当堂点了一甲排名。

项敬惠为状元,赐进士及第,授翰林院从六品修撰。

孟繁为榜眼,赐进士及第,授翰林院正七品编修。

范鸢为探花,赐进士及第,授翰林院正七品编修。

消息一出,朝堂市井哗然一片。

这可是开天辟地以来头一回,一甲进士全都是女子!

不管天下有多少人因此攻讦谩骂,她们三人都用实力证明了自己。

琼林宴上,诸多进士将“矛头”指向三人,结果都以失败告终。

论道经邦不及为官数载又游历多年的项敬惠;论及今后发展,又不及伴读多年,深受谢明灼熏陶的孟繁;就连吟诗作赋,都叫范鸢死死碾压。

男进士们一个个如霜打的茄子,均认清了现实,不管是能力还是帝心,他们都远不及这三个,只能埋头喝闷酒。

谢明灼只坐了一小会儿,便离开琼林宴。

片刻后,一个三头身的小姑娘大摇大摆走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宫女。

她昂着小脑袋,大眼睛扫视全场,最终落到项敬惠脸上,双手负在身后,颇有威严行至她面前,脆生生道:“我记得你。”

项敬惠一愣,这不是前些时日在街上被闺女撞倒在地的小姑娘吗?

她身上穿的是……

全场众人当即跪地行礼。

项敬惠也弯下双膝,惊讶之后便是满心恭敬,却被一双小手托住衣袖。

“母皇说了,诸位都是我大启的栋梁之才,无需多礼,都请起吧。”

众人谢恩起身,目光不由自主落在小姑娘身上。

这位可是皇帝陛下的独女,周岁礼时就被立为储君,如今才三岁,观其言行,已颇有其母风范。

至于她的父亲,朝野内外都猜测是那位御赐捕快林泛,可皇帝一直不曾立后,也从未对外宣扬过,大家也只能私下里琢磨琢磨。

琼林宴后,朝堂重归平静。

不久,北方答达再次犯边,却依旧被启国全面升级的防御体系拦在关外,死伤惨重。

这些年,巴丹一直没有放弃南下,但每一次都以惨败而告终。

左将军那格来过启国后,不断劝诫他熄了南下的心思,多次之后,巴丹一怒之下贬了他的官。

答达部落的主战派迎来春天。

可多年来的挫败,已经让答达成为草原上的笑话,巴丹郁郁之下,竟生了重病。

他在病中一直做梦,梦到自己挥师冲破启国边关封锁,直捣京城,斩下皇帝头颅,成为一统山河的盛世明君。

醒来之后发现一切都未改变,怅然和痛苦一下子充斥整个胸腔。

刺激之下,他做出了一个冲动的决定。

病未痊愈,他便召集部落兵马,亲自率领骑兵,狠狠叩向启国边镇。

启国军队已非昔日残兵,只派出数营精锐,便势如破竹,将犯边的敌兵死死压在脚底下摩擦。

巴丹不慎被流弹击穿胸腔,人还没回到王庭,就已失去了生机。

临终前,他死死盯着启国京城的方向,多年前的画面在脑中浮现。

昔年的荣安公主一枪射杀猛虎,并对他说:“不听话的猛兽,只有死亡才会让它彻底臣服。”

他当年还对此不屑一顾,却未料,在她执政之后,答达的兵马便再未踏上启国领土半步,终此一生,他都活在她的阴霾之下。

到死都不能放下。

巴丹死亡的消息传到京城,谢明灼只扫了一眼,便抛至脑后。

草原部落已不再是启国的劲敌,搞好内政和民生,大力发展科学技术,夯实工业基础,才是她最应该做的事。

巴丹死后,他的几个儿子因争夺王位,将答达分裂成好几个部落,草原的局势比以前更加混乱,部落之间的争斗也愈发严重。

反观启国,不断蒸蒸日上,早已成为这片土地上最为强盛的国家。

熙和十年春,启国彻底废除一夫一妻多妾制,只允许一夫一妻制。

工业迅速发展,女性劳工的占比越来越高,大多数女性不论是经济状况还是精神层面,都不再依附于男性,她们拥有更多的选择权。

而就在这个时候,启国第一条铁路轨道正式通车,全国报纸都刊载了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

一时间,举国欢腾。

【作者有话说】

元旦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