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三议公主◎
辛酉年八月廿二,百官入朝。
时隔三个月,荣安公主再次现身朝堂,众官只觉恍惚一瞬,然后三缄其口。
昨日公主下令,赐安王府鸩酒一壶,此事不是秘密。
短时间内,没人敢在公主面前放肆。
吴山青站在高阶上,手持拂尘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礼部尚书范文心率先出班,提及圣上万寿节和使团入京之事。
随后兵部尚书贺徵启奏入秋之后,北狄大小部落时常在边境骚扰百姓,发生数次小规模冲突,我方胜多败少。
其余官员对于梁王谋反之事,予以叱骂痛击,并希望皇帝陛下不要过分哀思,伤了龙体。
待他们都唠叨完,谢长锋问了一句:“还有没有?”
众臣面面相觑,不知皇帝葫芦里卖什么药。
“荣安。”
“是,父皇。”谢明灼身着公主常服,微微侧身,以示面向朝臣,“今日我有三道议题,想要听听诸位的意见。”
众臣都挺直腰背表示洗耳恭听。
“一议,私矿之痈弊,矿税之shsx征缴。
“二议,官驿之乱象,驿卒之困窘。
“三议,公门之霸道,吏役之横行。”
她说得不紧不慢,目光从他们脸上掠过,众人都明显感到一种压迫。
三个月不见,公主威势怎么更胜从前了?不是说一直在养病吗?不知道的还以为去杀人了呢。
“都听清了?”
众臣:“回公主,臣等听清了。”
“我不需要诸位当堂答出,在列的各位恐怕对此三议尚觉陌生,”谢明灼从容不迫道,“我给你们三天时间,三天后,每人呈上一份奏疏。”
“臣等遵命。”
谢明灼用眼神示意谢长锋,后者当即会意,丢下一句“退朝”。
有些站得远的官员,还真没听清公主说的三个议题,下朝后询问同僚,只觉得头都大了。
这些京官也没有闭目塞听,大部分人都在地方当过官,对驿站里面的门道不说熟悉,也会有所耳闻。
至于公门衙署的吏役,他们向来都是吏役的上官,没有直面过吏役的横行霸道,一时愁眉苦脸。
矿场就更不在他们管辖范围了,这个议题户部比较容易作答。
各衙署之间互相交流打听,争取在三天内交出一份合格的答卷。
在此之前,京城报社已经发行最新一期报纸,除去京城的新鲜事,《天书之科举青云路》的连载内容,吸引了不少文人士子的注意。
伍川岳考上童生后,决定外出游历一番,增长见闻。
同情矿工驿卒之劳苦,感慨百姓生活之不易,对心狠手辣的矿监和索要钱财的官员嗤之以鼻,碰上肆意凌辱百姓的差役勇敢站出,仗义执言。
话本最后,他问了自己一句:若我以后入朝为官,该如何整治此番乱象?
他问是自己,也是天下士人学子。
有心虚沉默者,有轻蔑不屑者,也有满腔热血、立志报国者。
更有一些人,本就对这些乱象不满,看完话本后,立刻大笔一挥,洋洋洒洒写下心中所想,寄往报社。
朝会后,谢明灼在文华殿见了吏部左侍郎方绩。
方绩呈上名册就匆匆告退,他还得赶时间回去琢磨议题呢。
近十五年的任免记录,谢明灼花一炷香时间翻阅完,还真有些发现。
十三年前,朝廷任命林应节为贵州左布政使,秩从二品,为地方最高行政长官。
当时贵州刚经历“改土归流”,除司级的官员,府及府以下衙门的官员皆任用土官。
这些土官都是原土司部族的首领,他们在当地的势力根深蒂固,朝廷政令经常难以推行。
林应节这个官并不好当。
十年前,播州土司叛乱,土兵冲入贵阳府,摧毁布政使司衙门,残忍杀害官员及其眷属。
林应节也在其中。
此案震惊朝野,皇帝立刻下令派兵征讨,镇压播州土司,并调查叛乱始末。
播州土司扬言是为林应节所逼,说林应节打着朝廷的旗号在贵州横征暴敛,压迫土司部落,欺辱当地土民。
朝廷自然不会听信他一面之词。
直到死里逃生的藩司左参议上表朝廷,水东宋氏土司也向朝廷呈表奏本,控诉林应节之恶霸行径,朝廷才最终将林应节定为这次叛乱的罪魁祸首。
任免记录中只提及林应节何时上任,何时死亡,余下情报,皆由杨云开提供。
简直漏洞百出。
谢明灼很想吐槽一番,但十年前皇帝是她“爹”,说到底,还是皇帝漠视的结果。
“林应节有无子嗣?”
杨云开愣了一下,他知道这件事,是因为这个案子当年确实轰动,但具体案卷他未经手。
“微臣这就去查。”
因为“林”这个姓,加上之前在梁王府宴客厅,林泛提及土司流官时有异,他敏锐察觉到此案可能涉及林泛,故查得更加尽心。
再至文华殿,天色已暮。
烛火映在公主脸侧,英丽的眼尾爬上火光,掩盖住隐约的愠色。
他心头不禁一跳,脚步微错。方才那一瞬间,他竟觉得公主比皇爷威仪更甚。
“如何?”
杨云开低垂头颅,愈发恭敬道:“林应节有二子,长子林渭,案发时十九shsx,身中七刀而亡,次子林系舟,案发时十岁,刀割喉颈而亡。”
一朝归渭上,泛如不系舟。
谢明灼沉默片刻,吩咐道:“老杨,继续往下查。”
“是!”
为了给朝臣留出更多时间写策论,翌日朝会取消。
谢明灼早早来到文华殿,本打算自己读书学习,未料辰时刚过,昌蔚就走了进来,手里还捧着那只青花小圆罐。
“老师今日怎会过来?”不用在衙署里写策论的吗?
昌蔚笑呵呵道:“三月过去,殿下似乎收获颇多。昨日在朝会考较臣等,今日臣也想腆着脸,听听殿下的意见。”
谢明灼正襟危坐:“老师请说。”
“近日使团陆续进京,京城热闹了些,但使团脾性不同,行事风格也有异,难免会与我朝百姓起了争执,该如何?”
接待使团是由会同馆负责,按理说跟她这个公主没有直接关系。
不过老昌既然问了,谢明灼也不会不给面子。
她用了一个万金油答案:“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说得在理,”昌蔚又问,“可否再详细些?”
谢明灼言简意赅:“对方无理,警告之;己方无理,惩罚之;双方皆无理,各打五十大板。”
说完觉得不够周全,补充一句:“若有第三方挑拨闹事,重惩祸首。”
“可我大启乃天.朝上国,那些使团不过都是藩属小国的蛮夷,何必为了他们伤及自家百姓?”
谢明灼不由眯起眼,往后一靠,漫不经心道:“昌阁老,有话不妨直说。”
难道是有人跟使团发生冲突,而祸首身份尊贵,难以处理,老昌才来自己面前旁敲侧击?
昌蔚却摇首道:“老臣只是想知道,公主对这些藩属的态度。”
“我的态度只有一个,”谢明灼说,“不犯我者,和平共处;犯我者,虽远必诛。”
“善。”昌蔚只回了一个字,便翻开书本,“殿下缺课三个月,得尽快补上。”
谢明灼:“……”
她这三个月也没闲着,在路上都没忘了学习,故学习进度并未落下,反而超出昌蔚的预期。
他由衷称赞几句,进入教学模式。
不知是不是谢明灼的错觉,她隐隐感觉到,昌蔚教她时的态度和内容都与之前不太一样。
之前教书时,他恭敬归恭敬,可也只会教授书中知识,帮她理解文章释义,其余并不多提。
然今日教学,他列举了不少古代帝王之术,隐晦分析博弈和平衡,国政方针亦有所涉猎。
不过三个月未见,昌蔚何故改变了想法?
不知不觉到了巳时,昌蔚嗓子都讲干了,精神也有些不济,告了罪,去梢间休整。
谢明灼独自坐在屋中,消化方才的知识点。
“喵呜。”一只狸花猫从门缝挤进来,脖子挂着御牌,嚣张跳到讲桌上。
谢明灼笑着伸手:“立夏过来。”
数月不见,立夏大了整整一圈,毛发油光水亮,身手格外矫健。
它没理会谢明灼,兀自在讲桌上打转,尾巴尖儿时不时扫过桌面,还探出爪子触碰讲桌一角的瓷罐。
“别碰!”
立夏歪了歪脑袋,爪子一掏,瓷罐直直落下。
谢明灼眼疾手快,弯腰捞起,瓷罐和盖子好悬没摔碎。
这可是老昌的宝贝,摔碎了她赔不起。
从市场价值看,这只是一只普通的青花瓷瓶,但老昌见天儿地捧着它,说不定有什么特殊意义。
“喵呜。”立夏站在讲桌边沿,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满脸无辜。
谢明灼揉揉它的小脑袋,吓唬道:“再淘气,以后没有小鱼干了。”
立夏屁股一扭,背对她跳下讲桌,呲溜钻出门缝,猫毛都脱落了几根。
“真是宠坏了。”
谢明灼笑着摇头,将瓷罐重新放回讲桌,瓷罐不过巴掌大,方才盖子滑落,露出里面的空间。
她依稀瞥到几只纸团,像是被人揉皱了随意扔进去,看似不重要,但不重要的东西,为何偏要用瓷罐装携?
瓷罐虽易碎,但昌首辅钟爱的瓷罐,没人敢伸手碰触,需得更加小心护着,比木匣子还“安全”。
她重新回到座位。
一盏茶后,昌蔚再次回到文华殿,继续讲授课业,直到午时才停下。
谢明灼受益匪浅,临别前真心行了一礼:“多谢老师。”
“公主聪慧过人,有凌云之志,日后定然昂霄耸壑,名垂青史。”
“借老师吉言,”谢明灼并未因为他的赞美而自满,问道,“安王已薨,如今宗人令之位空缺,老师以为,嘉善大长公主可堪此任?”
宗人府官职任免不归吏部管,谢明灼问他,只是为了试探他的态度,就像之前昌蔚试探她一样。
“大长公主的才能,足以胜任宗人令,但,”昌蔚话说得通透,“她必须要足够优秀,才能让旁人心服口服。”
皇家事务都是一堆烂摊子,那些宗室可不好管,这个位子无功无过才是常态。只要是皇帝的亲戚,谁来当都可以,凭什么给一个公主?
谢明灼又是一拜:“老师教诲,荣安谨记。”
同家人用了午膳,谢明灼提及让嘉善大长公主担任宗人令一事,大家都举双手同意。
午时过后,她便乘车前往嘉善公主府。
嘉善大长公主热情迎上来,笑着打趣:“三议公主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啊。”
谢明灼:“……”
三议公主?哪个鬼才起的外号?!
第62章
◎水东宋氏◎
秋风肆意卷起半黄树叶,打着旋儿撞到花厅的玻璃,又滑落于地。
“荣安,我这花厅如何?”谢夔牵着谢明灼走进,鬓边的珠钗闪着金玉光泽。
花厅建在花园中,四面墙壁皆镶嵌大块玻璃,不论处在花厅哪个方位,都能一眼欣赏到厅外的姹紫嫣红。
还能在厅中悠闲品茗,不必受寒风刺骨或烈日灼烧之苦。
谢明灼见惯了落地窗,不觉稀奇,可嘉善公主的超前理念,确实值得赞扬。
她真心竖起拇指,“姑祖母心思巧妙,我一进来,仿佛置身花海之中。”
加上厅中瑞兽燃香,香气媲美厅外花海,真有种身临其境之感。
“这可不是我想出来的。”谢夔引她坐下。
“哦?”
“之前斗瓷大会结束,瓷王依照规矩要在店中展览一个月,供客人观赏。每到这个时候,我都心中不定,唯恐有人不小心磕着碰着。”
瓷器摆放一个月,难免会落灰尘,落灰后要及时清扫,若清扫时出意外,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观赏之人常结队而来,挨挨挤挤,虽有伙计护在一旁,也难免有手贱之人。
谢夔笑道:“还好我见到晋王,晋王替我解忧,想了一个法子。”
“用玻璃罩?”
“不愧是兄妹,想到一处去了。”
谢明灼:“所以姑祖母就举一反三,想到建一个花厅?”
“是啊,我还设宴邀请各家夫人赏花,她们回去后,玻璃厂就加了不少订单。”
原来赏花是其次,赚高门大户的钱才是真正的目的。
谢明灼趁热打铁:“姑祖母,我有一忧,想让你替我解一解。”
“三议公主在朝堂威风凛凛,无一人敢置喙,还有什么忧愁需要我这个老太婆来解?”谢夔揶揄。
谢明灼震惊,才四十出头就自称老太婆了?
“姑祖母,你正值壮年,何必妄自菲薄?”她也不绕弯子了,直言道,“宗人令一职空缺,我想请姑祖母接下这个担子。”
谢夔惊讶:“荣安,你说真的?”
“毫不掺假。”
“可从没有公主担任宗人令的先例,怕是会有人不服。”谢夔不怕担责,反而跃跃欲试,只是碍于宗法规矩,一时迟疑。
谢明灼笑问:“怕什么,我这个‘三议公主’的外号怎么来的?”
以前也没有公主入朝堂参政议政的先例。
“好,你都敢进朝堂,我还怕一个宗人令?”谢夔也是果断之人,当即应下。
谢明灼不想泼人冷水,但还是正色提醒:“姑祖母,我虽姓谢,却也不得不承认,宗室每年的俸禄已经快要压垮国库。宗室圈占无数田宅,却依旧哭着喊着朝父皇伸手要钱,父皇实在有些头疼。”
谢夔听明白了。
她名下也有许多田宅地产,不需要向朝廷缴税,每年光靠这些都足以养活整个公主府。
有了钱就可以买更多田地,于是越来越多的田地都无需再向朝廷缴税,国库愈发空荡,朝廷无法从勋贵士族头上抠出一厘钱,只能继续向穷苦百姓施压。
“荣安,你想怎么做?”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觉得,不能再继续下去。”谢明灼暂时也想不出良策。
牵一发而动全身,宗室豪强土地兼并、逃避赋税的问题,历史上的“一条鞭法”倒是有些奇效。
然此法缓解一下财政危机可行,却无法根治土地兼并的乱象。
“荣安,此事急不得。”谢夔拍拍她的手,“我知你忧心社稷,但你还年轻,慢慢来。”
谢明灼颔首:“姑祖母说得是。”
二人又交谈良久,到申时三刻,谢明灼才离开公主府。
她乘坐的马车低调,行在街上无人注意,倒是方便她掀开帘子逛街看热闹。
前日刚回京,无暇细观,现在打眼一瞧,就能看到穿着异族服饰的人,在各个商铺进进出出。
使团到了京城,不会一直窝在会同馆。作为藩属国,他们中大多数人向往中原文化,甚至官方文字都向宗主国看齐。
难得一次入京,自然不会放过学习的机会。
购买“纪念品”带回去,也是他们的目标之一。
京中各个商铺小贩,为了多赚异族人的钱,使尽浑身解数,新奇的商品和手段层出不穷。
不远处的杂耍班子正在表演喷火,引得周围看客惊呼不已,围观的异族人也瞧得目不转睛。
喷火表演完,舞狮登场。
手持绣球的引狮郎,在方桌、板凳间灵活翻腾,大小狮子摇头摆尾,跟着他跳来跳去,憨态可掬。
“停一下。”谢明灼说道。
姜晴立刻吁停马车,同冯采玉坐在车前,眼睛注视着杂耍,耳朵却捕捉八方动静。
暗处虽有侍卫保护,她们也不能掉以轻心。
“别跑!”一人揪住另一人,从人群中挤出来,愤愤道,“你偷我钱袋!还来!”
他穿着中原服饰,官话也说得标准,面容与中原人无异,但脖子上戴的银饰,很有少数民族的风格。
“谁偷你钱袋了?别血口喷人,我一个京城人,还能看上你一个蛮夷的钱袋?笑话!”
旁观百姓听闻,不由点点头。这人锦衣华服,想必是出身京城富贵之家,确实没必要偷人钱袋。
银饰青年面色涨红,手不由松开对方衣领。
那人瞪他一眼,没好气“呸”了一声,理了理衣领。
“公子,您受人欺负了?”另有家仆模样的人赶来,怒瞪银饰青年,“是不是这个南蛮子?”
银饰青年气极,捏紧双拳却忍着没动,据理力争:“我亲眼看到他偷我钱袋了,钱袋肯定还在他身上!”
“怎么着,你还想搜身?”那公子张开双臂,往前走了几步,“有本事你搜啊,要是没搜到,你就跪下来叫我三声爷爷!”
有人暗自摇头,这个银饰青年恐怕要吃亏。
谁料青年并未动手,强行压下怒意,义正辞严道:“我不搜你身,我要带你去见官,叫官府搜你的身。方才人山人海,谁知道你有没有同伙藏在其中,你身上没有,就是在你同伙那里。”
“哈哈哈哈哈,见官?”公子手臂展开指向四周,“这么多人,哪个是我同伙?难不成每个人都要搜身?”
围观人群立刻不干了。
他们只想看热闹,不想被官府搜身,这个南蛮真是事儿多。
银饰青年环视众人,自信道:“我知道同伙是谁。”
众人:“……”
骗鬼呢。
“看到你了。”银饰青年目光如炬,锁定一人,抄起杂货摊上一只泥人砸过去,还不忘跟老板道歉,“算我买下,稍后付账。”
老板几欲出口的国骂当即吞了回去。
还别说,这南蛮扔得可真准!
泥人正中那人眉心,那人眼前一黑,倒地不起。银饰青年快步而上,从他怀中摸出一只钱袋,色彩艳丽张扬,上面还绣着奇怪的符号,一看就是异族之物。
银饰青年抛着钱袋,眉眼飞扬道:“你还认不认?”
“我又不认识他,认什么认?”公子嗤笑,“诸位街坊,你们说好不好笑,钱是别人偷的,他竟诬赖到我头上,这口气我实在咽不下去!”
银饰青年皱眉:“我方才看到你朝他示意了。”
“呦呵,攀咬也要有个限度,你说你看到就看到了?诸位街坊,你们看到了没?”
众人皆摇头。
“先诬陷我偷钱,再用蹩脚的借口说他是我同伙,你以为你火眼金睛啊?要我说,你跟他才是同伙,故意诬赖我偷钱!”
银饰青年:“……”
可他的眼力确实很不错啊!
姜晴和冯采玉也有点懵,两人说得都有道理,到底谁才是始作俑者?
“你们中原人,真是不讲道理!”银饰青年捧着钱袋,小声嘀咕,“说好的礼仪之邦呢?骗人!”
那公子冷哼:“分明是你这个南蛮子胡搅蛮缠。”
他身后随从也蔑笑一声,低头咬耳朵,旁人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但也知道肯定是在骂南蛮子。
得益于敏锐的耳力,谢明灼隐约听到几个音,不由挑了一下眉。
“阿玉,附耳过来。”
冯采玉立刻进了车厢,听完之后目露惊异,连连点头。
双方僵持不下,旁人也不知如何是好。
这南蛮子穿得贵气,显然是入京献礼的一员,总不能真的闹去官府。
忽见一年轻姑娘走近,举止仪态落落大方,众人不敢轻视,便都闭上嘴巴,等着看这位貌美的小娘子要做什么。
冯采玉走到锦衣公子面前,笑容友好,冷不丁说了一句话。
众人:???
叽哩哇啦说了啥?没听懂啊!
锦衣公子下意识回应一句,用的也是相同的语调。
这是什么情况?
冯采玉露出了然的笑意,后退几步,面向众人拱手道:“诸位街坊,这位公子并非我启国人,而是来自高丽李氏。”
周围一片哗然。
“李公子为何要冒充我启国人,故意当街与这位公子争执,明里暗里抹黑我大启百姓?莫非是想挑起争端?”
她嗓音明亮,话音掷地有声,众人倏然反应过来,他们是被人当猴耍了。
银饰青年恍然大悟,愤愤瞪了一眼李公子,而后向冯采玉深深一躬:“多谢姑娘替我解围。”
“启国人就不能会说高丽话吗?”锦衣公子不服气,“你会说,难道你也是高丽人?”
冯采玉气定神闲:“我方才问的是,‘四王子,你的腿伤有没有痊愈’,你回答我,‘已痊愈,你是谁,我怎么没在使团见过你’。李四王子,我说得够清楚了吗?”
当众被叫出身份,李四脸上挂不住,却还是狡辩:“你骗人!我根本没说这些!”
冯采玉才不管他的叫嚣,她没必要跟周围人证明真假,只要戳穿了他的身份,老百姓心里自有一把尺子。
任务完成,她转身回到马车。
“哈哈哈,这个李四丢人丢大发了,”姜晴乐不可支,压低声音道,“说不定可以印在报纸上,叫更多人看见。”
谢明灼闻言也笑:“是个好主意。”
“殿下怎知他有过腿伤?”冯采玉佩服问道。
谢明灼:“情报上有,回去你俩都给我背下来,免得见面不识人。”
会同馆、锦衣卫和报社三方加成,这么点情报简直信手拈来。
她闲来无事,翻阅一遍,全都记住了。
姜晴和冯采玉应声领命,随后对视一眼,头皮发麻。
背书真的减寿。
李四无颜再待下去,带着他的“同伙”灰溜溜离开,围观的人群便也都散了。
“姑娘留步。”银饰青年迈步靠近马车,作揖道,“在下贵州宋千奇,今日多谢姑娘出手相助,敢问姑娘芳名?”
“贵州水东宋氏?”谢明灼掀开车厢窗帘。
宋千奇闻声望去,面上一怔,目露惊艳之色,旋即答道:“正是。”
“我大启的确是礼仪之邦,如今你水东宋氏也是我大启一份子,即便李四当真是启国人,也莫要因为些许蔽日的浮云,便觉所见之处皆为黑暗。”
宋千奇羞赧道:“姑娘教训得是,方才是我气急失言,实在抱歉。”
他已经意识到,方才真正替他解围的,是马车里的姑娘。
“宋公子,告辞。”谢明灼放下帘布,“阿晴,回去。”
宋千奇:“姑娘……”
他眼睁睁看着马车走远。
真遗憾,还没问到姑娘芳名呢。
第63章
◎巡视京营◎
翌日,圣旨送到嘉善公主府,任命谢夔为宗人令。
各级衙署惊起诸多浪花,但也只是浪花,毕竟是皇帝的家务事,他们纵然想干涉也没有足够的立场。
也有非要抗议的官员,被同僚问了一句“三议策论写完了吗”,就偃旗息鼓。
谢明灼腾出空来,叫人呈上日月教相关记录,同父母兄长一同查看分析。
“这日月教有造反的前科,不能坐视他们壮大,必须要铲除。”谢明烁手指点着纸张,“而且谁知道他们利用教义蛊惑民众干什么,骗财也就罢了,就怕伤及性命。”
“彻底铲除并不容易,不仅需要极强的武装力量,还得釜底抽薪,让他们没有滋生的土壤。”谢明灼靠上椅背,“说来说去,还是要赚钱富民。”
养军队要钱,脱贫更要钱。
荡涤日月教需要军队,震慑边境异族和小国也要强横的兵马,甚至日后解决土地兼并问题,更是需要牢牢掌控军队。
训练军队,饲养战马,打造武器,哪个不需要钱粮?
想要实现这些,一个和平稳定的环境必不可少。
北方游牧民族、辽东钕蒖部落,一直对中原虎视眈眈,近来发生过好几次冲突,不得不防。
谢明灼脑中浮现一个念头,问四人:“三个月过去,老陆的兵练得如何了?”
“具体如何不清楚,他倒是上过几道奏疏,应该有些成效。”谢长锋不由担心,“怎么?要打仗了?”
谢明灼失笑:“不是,只是我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
四人洗耳恭听。
“我想趁使团还在京城,请他们观看一场阅兵典礼,能震慑他们最好,就算震慑不了,也可当成一场别开生面的生辰礼。”
“这个好,要真能实现,我一定给它头版头条。”谢明烁双眼放光。
孟绮:“时间会不会太仓促了?就算在后世,阅兵也得提前准备很久吧?”
谢明烜:“我觉得有可行性,时下没有走方阵的概念,只要挑出最精锐的军官,十天应该可以做到齐整,再展现出威武气势,肯定能唬住他们,况且咱们还有秘密武器。”
三个月的时间,足够京城的兵仗局和军器监制造出大量燧发火铳。
“不错,”谢明灼抚掌,“方阵贵精不贵多,步兵方阵、骑兵方阵、神机方阵,足矣。”
谢长锋兴奋道:“好,就算这次拿不出手,咱还有下次。”
“那就叫威宁侯过来问问。”孟绮也被说得心动。
收到召令,陆平换下一身戎装,着侯爵常服入宫面圣。看到皇帝一家五口都在,心道果然如此。
他恭恭敬敬行了礼,听皇帝赐座后,才小心坐下。
“威宁侯,你来说说京营如今兵力如何。”
陆平稍稍整理了下思路,shsx回道:“禀圣上,除去先前一些老弱病残后,微臣又从各地军余招募了青壮,如今京营共三十万兵丁。”
“战力如何?”
这个问题实在不好回答,毕竟还没打过仗,无法准确评判。
“微臣制定新法训练,三个月过去,战力略有提升。”陆平尽可能谦虚道。
谢明灼问:“若在万寿节当日,由你亲自率领一司步军,一队骑兵,两队火铳兵,于使团前接受检阅,予以他们震慑,你可有信心?”
一司是五百人,以一百人为一方阵,可分为五个方阵。
一队为五十人,骑兵人数不能太多,容易发生混乱。
三十万的京营里,难道还挑不出几百个精英战士?
陆平闻言,心头蓦然生出几分火热,他当然有信心叫那些人目瞪口呆,只是在万寿节当日接受检阅,具体什么章程还得慎重斟酌。
“微臣斗胆问一句,圣上是否亲临检阅?”
谢长锋鼓励道:“届时朕会登上承天门,携使团一起观看典礼,同时参与检阅的,还有长安街的百姓。”
“微臣定全力以赴,不负陛下重托。”陆平激动立誓。
谢长锋轻咳一声:“具体事宜,你与荣安商议。”
“微臣遵旨。”陆平极有眼色道,“微臣心中倒是有个粗浅的想法,待回去起稿,明日呈送公主,还望公主指正。”
谢明灼也很给他面子,笑道:“兵马一道我是外行,此次阅兵,还得仰仗威宁侯。”
“公主折煞微臣了。”前日朝堂上的三议,让陆平对谢明灼刮目相看,他并不认为荣安公主是个草包。
谢明灼适时提出:“倒不必麻烦你呈送,明日我想亲自去一趟京营。只是去瞧瞧,不必耽误操练。”
“微臣明白。”
shsx 陆平告退后回到府中,浑身上下意气风发,奔到书房就开始铺纸研墨。
“遇上什么好事了?”柳缨亲自端来热茶,打趣道,“嘴都咧到耳后根了。”
陆平乐呵呵告知于她。
“当真?”柳缨也心生期待,“那你可得好好操练,到时候定要吓得他们不敢来犯。”
陆平往砚台里加了点水,说:“将士令行禁止倒是容易,只是战马出意外的可能性比较大。”
“这有何难?”柳缨乜他一眼。
“哈哈哈哈,我差点忘了,夫人连狼都训过。”陆平握住她的手,“夫人可愿助我?”
“合适吗?”柳缨颇为心动。
陆平凑近她耳畔,悄悄道:“明日公主去营地巡视,我同她提上一提。”
京师三大营,具体分为五军营、三千营和神机营。五军营为步军,人数最多,三千营为骑兵,多由招募来的草原勇士组成,神机营俗称火器营。
五军营为京师主力,细分为中军、左掖军、右掖军、左哨军和右哨军。他们驻扎在京城安定门和德胜门外的校场。
谢明灼这次没有低调行事,乘坐公主规制的车驾,从皇宫出发,在数百禁军的护卫下,驶向德胜门。
鸣锣开道,百姓无不避之。
她不是故意搞这么大阵仗惊扰民众,而是她这次是代天子巡视军营,需要排场以示身份。
以后这种情况还有很多,她不可能次次都隐瞒身份微服私访。
能拿到明面上的政绩,她需要以公主的名义去获取。
直到车驾行远,百姓才渐渐上街聚拢。
“里头坐的真是三议公主?”
“那还有假?”
“公主上朝,我还是头一回见。”
“少见多怪,我就觉得那三议提得很不错。”
“你懂个屁,这么厉害咋没去考个状元?”
“嘿,你这人,迂腐之极!”
宋千奇混在人群中,好奇问:“什么三议公主?”
“你外乡人吧?我跟你说……”
“这么厉害?”宋千奇惊讶万分,“然后呢?”
“明天上朝,那些官员就得交策论了,也不知道谁写得最好,写得好有没有赏赐。”
宋千奇不由想起昨日替他解围的姑娘,京城的女子还真是与他想象中不同。
他谢过那人,准备回会同馆,找馆中官员继续打听,余光不经意掠过一张脸,得益于不俗的目力,一下子就捕捉到那人的长相,不由惊愣原地。
“阿舟?!”
巡视营地定在左掖军校场。
昨天就接到陆侯指示,坐营官潘远成携手下把总、坐司官等,于校场外等候迎接。
“潘大人,公主怎会来营里?”手下把总等得不耐烦,正好也对此困惑不解,便趁机问道。
潘远成面无表情道:“听令便是,莫要多问。”
他也正一头雾水,一个娇生惯养的公主,干啥非要来军营巡视?
听说圣上极为宠信荣安公主,让她入朝堂参与议事也就罢了,现在又来染指军营,实在叫人苦恼。
先前他还笑话那些朝官,被一个公主训得不敢弹劾抗议,眼下公主却要来军营溜达,他不禁扪心自问,敢不敢上奏疏质问陛下。
答曰:不敢。
左右不过浪费一天时间,就当是哄公主开心。
说起来,他还没见过公主呢。
秋日当空,旌旗猎猎。
谢明灼车驾停在大营外,威宁侯陆平下马,亲自至车前恭候。
“公主,校场已到。”
姜晴和冯采玉分别立于车厢两侧,同时伸手掀开前帘,早有侍卫搬来脚踏,放置车下。
众人恭敬低头,却又忍不住抬眼。
这可是公主啊。
车帘流苏轻晃,丝线于阳光下泛出金色光泽,透过掀开的前帘,隐约能窥见车厢内一抹衣摆。
谢明灼今日未着繁复的公主常服,她梳着极利落的发髻,穿一袭朱红曳撒,身姿高挑颀长,英姿勃发。
她立于车辕之上,目光扫过众人,轻轻一笑:“诸位将士都等得不耐烦了吧?”
众人当即跪地请罪。
“同你们说笑呢,都起来吧。”谢明灼踏下马车,行至潘远成面前,“听威宁侯说,潘将军不仅文武双全,还擅长操持营务,是位不可多得的良才。”
潘远成严肃的脸差点没崩住,上来就一顿夸,谁受得了啊?!
“令尊曾任万全都指挥佥事,在任期间政修事举,勇退敌军,令人钦佩。果然虎父无犬子,潘将军颇有乃父之风。”
潘远成原先的不耐彻底消散,褪去有色眼光,他才发现眼前公主与想象中全然不同,通身的贵气与威仪,仿若天子亲临。
不愧为雷厉风行的三议公主!
“为国尽忠乃臣子本分,公主过奖,末将惭愧。”
谢明灼满意颔首,安抚下属情绪很有必要,她可不想一上班就置身乌云之中。
“公主,请入校场。”陆平适时开口。
谢明灼携一众随侍踏入校场,威宁侯陪在身侧,其余将士皆缀在后头。
“大人shsx,公主夸你了,高兴不?”手下凑近潘远成挤眉弄眼,自以为压低声音,传不到前面。
然谢明灼耳力非凡,听得一清二楚。
潘远成警告他:“专心点,别废话。”
也不知公主要如何巡视,总不能在校场看一天操练吧?
“听闻营中常有比试,分武技与骑射,我倒是想见识一番。”谢明灼转身望向潘远成,“今日我带了亲卫,不知营中勇士与我亲卫比会如何。”
潘远成当即上前几步,自信满满道:“公主稍候,末将这就叫人来,比一比便能知晓。”
他吩咐手下,去召上次比试的前十名,并邀请谢明灼登上高台观看。
谢明灼从善如流,于高台坐下。
十位勇士很快集合,排列于高台下方演武场,均器宇轩昂。
潘远成:“不知公主派出哪位亲卫指点。”
谢明灼侧首示意,姜晴站出。
众人循着目光看去,皆是一愣,虽然生得高大健壮,却是个货真价实的姑娘家啊!
公主莫不是拿他们打趣?
陆平也不由诧异,他知道姜晴并非寻常侍女,而是公主亲卫,但不知其武艺如何。
唯有知晓内情的冯采玉暗自摇头,殿下这是给一颗甜枣再打一巴掌啊。
阿晴武艺虽不及殿下,却是连杨指挥使都称赞有加的。
这些勇士惨喽。
第64章
◎校场比试◎
校场鸦雀无声。
高台下,十位战士仰首看向姜晴,心中均觉受辱。比试也就罢了,为何要派一个小娘子?
他们年轻气盛,一时间热血上头,情绪未能收敛,溢于眉眼。
陆平暗自叹气,军营这些小崽子们,还是历练少了,这也太容易受激了。
他正要说些好话,免得公主心中不悦。
姜晴忽然站出来,居高临下道:“你们看起来很是不服。”
“没错!”一人高声应道,“我们不与小娘子比试,要比也是跟他们!”
他指的是谢明灼身旁其余侍卫,这些侍卫个个挺拔高壮,不比一个小姑娘强得多?
潘远成急忙朝他们眼神示意,公主有令听着便是,哪那么多废话!
只可惜,无人领会他的意思,又或者领会了也视而不见。
这十人能在大营中脱颖而出,个个心高气傲,面对如此“羞辱”,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
谢明灼玩味道:“还有谁不愿与姜侍卫比试?站出来。”
十人互相对视几眼,便有六人站出,有三人面露踌躇,最终还是待在原地。
只有一人,从始至终不动如山。
他生得周正,浓眉大眼,身高在十人中只是中等,但也比一般男子高出半个头,身形算不得魁梧,却格外精悍有力。
“他是谁?”谢明灼问。
潘远成回答:“上次比试头名,丁岩。”
“不错。”谢明灼叮嘱姜晴,“你与他比试,要谨慎些。”
姜晴连连点头,经过在外三个月的历练,她已非吴下阿蒙,有勇无谋是大忌。
她大步行至高台边沿,朗声问:“丁岩,你可敢与我一试?”
演武场外已围了不少将士旁观热闹,听到这话,都哭笑不得,暗道小娘子不知天高地厚,议论声不绝于耳。
潘远成正要呵斥,却被谢明灼拦下。
她面带微笑道:“潘将军不必叱责,待姜侍卫比试完,众位将士心中自有定数。”
潘远成:“……”
他就是担心姜侍卫惨败,公主殿下失了颜面啊!
若公主恼羞成怒,营中战士赢了也讨不了好。
他不由望向陆平,希望他能阻止这场可怕的比试。后者却向他摇了摇头,示意他安心往下看。
潘远成心中长叹,只能看向台下,希望丁岩这小子有点眼力见,点到为止就行,别把人欺负得太惨。
此时,姜晴已跃下高台,至丁岩面前站定。
其余九位战士均退至观战区。
丁岩面色不改,客气拱手问:“敢问姑娘尊姓大名。”
“姜晴是也。”姜晴也朝他抱了抱拳,“你想比什么?”
“姜侍卫来选吧。”丁岩自信道,“我都奉陪。”
姜晴跃跃欲试:“那就先比拳脚,咱们一样一样来。”
这可是营中比试头名,她不能给公主丢面子,每一样都要打得他们心服口服。
她本身拳脚功夫就不俗,后与杨指挥使、罗七以及林班头都切磋过,再经过公主殿下的指点,已然今非昔比。
丁岩:“请。”
二人相隔数尺,同时摆出架势。
丁岩面上不显,心中是有些轻视的,为了不落公主面子,他打算等会儿收五成力,免得姜侍卫输得太难看,在这么多人面前哭鼻子。
脑中正闪过这般念头,一道拳风骤然袭近面门,快而凌厉,电光石火间,他侧身一躲,下意识出拳,用的是十成力道。
只一拳,他便知这是个劲敌!
丁岩果断收起轻视,打起十二分精神,迎接姜晴强势却又变幻莫测的拳脚。
两人在场中见招拆招,打得有来有回,不输营中任何一场比试,甚至比丁岩之前所有的比试都要精彩!
shsx场外将士瞠目结舌。
陆平和潘shsx远成同样震惊不已,他们的眼力要比其余将士高得多。
二人现在不分伯仲,可从出招频率看,姜侍卫明显游刃有余,丁岩却渐渐落入下风。
姜晴也谨记公主的“点到为止”,打赢就行,不能让人输得太惨,免得打击太大,影响军营士气。
再过二十招,她就结束这场比试,给头名留点面子。
丁岩不傻,瞧出她的意图,心中挫败的同时也升起一股强烈的战意。
他已蝉联多次头名,打败营中无敌手,时间久了,渐渐生出惫懒之心。
同姜侍卫这一战,他又找回了昔日的练武精神。
未及二十招,丁岩便退后一步,举手示意自己认输,心服口服道:“姜侍卫拳脚功夫远胜于我,在下拜服。”
姜晴眼睛一亮,觉得这人真不错,以前被她打败的男人都满脸不服气,哪像这个,拿得起放得下。
她哈哈一笑,爽朗道:“是公主殿下教导有方。你也很不错,不愧是头名!”
众人:“……”
前面一句权当你在拍马屁,后面一句怎么听怎么扎心。
不过说到底,还是技不如人。
潘远成已然改观,不禁赞道:“不愧为公主亲卫,姜侍卫的拳脚超群绝伦。”
有眼力的立刻鼓掌,高声喝彩:“姜侍卫厉害!”
全场响起掌声,一众将士既佩服又羞愧,并暗自下定决心。
加练!必须要加练!
谢明灼看清他们面上神情,心中很是满意,今日让姜晴出战,就是为了激励他们。
有了这劲头,之后的训练会更加努力认真。
姜晴一笑,抱拳道:“承让。”
“在下王杨,想请教姜侍卫骑射。”另有一人站上演武场,双目锐利如鹰。
他在比试中综合排名第六,但骑射却是十人中最为拔尖的。
姜晴欣然答应:“请。”
演武场上竖起两只草靶,二人分别挑了一匹马,背上箭筒,在一排长弓中斟酌。
见姜晴挑了三钧的弓,王杨咬咬牙,选了一石的弓,客气道:“姜侍卫先。”
“不必,我还得再熟悉熟悉场地。”姜晴摆摆手,这句话只是托词。
她担心自己射完之后,这人就萎靡不振了。
王杨没再推辞,携弓驾马踏入演武场,开始绕场跑圈,至草靶对面时,果断射出一箭。
众人屏息静待,只见那支箭刺破长空,咻然射中靶心,尾羽嗡然颤动。
“好!”
王杨趁热打铁,再次张弓搭箭,这次用的却是两支箭,箭无虚发,皆准确击中草靶红心。
姜晴也不由为他喝彩。
第三次,三箭齐发,可惜只有两支准入靶心,另一支落在草靶边缘。
但这个成绩已经相当亮眼。
三次之后,他便不再继续,退出场外,交给姜晴。
姜晴好胜心同样很强,第一次就用了两支箭,箭箭击中靶心,赢得全场沸腾。
她在马背上的飒爽英姿,丝毫不差王杨,甚至更加夺目耀眼。
第二次三箭齐射,每一支都正中红心,从成绩来开,胜负已定。
王杨心服口服,抱拳诚恳道:“方才是我有眼无珠,怠慢了姜侍卫,望姜侍卫见谅。”
其余八人便也都高声道歉,是他们轻视在先,输了比试在后,若还输不起,以后就没法在军营混下去了。
姜晴落落大方道:“都是为国效忠的战士,别太见外,下次有机会咱们再比一比,要再拿不出绝招,我可是要笑话你们的。”
众人便都笑起来。
十人心中那股子郁气倏然消散,姜侍卫说得对,这次输了,下次再赢回来就行了。
冯采玉与有荣焉,在公主的调.教下,阿晴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公主,属下不辱使命。”姜晴跳回高台,半跪在谢明灼面前讨赏。
谢明灼拍拍她的肩,笑道:“做得很好,回去赏你。”
“谢殿下!”姜晴喜滋滋站回她身侧。
谢明灼起身,在众人热切的目光中,朗声道:“有诸位这般精兵强将,是我大启之幸。今日我代天子巡视,见到如此多的英才,深感欣慰。”
“吾皇万岁!公主千岁!”有人适时高喊出声。
全场便一起跟着呼喊起来。
谢明灼等了三息,伸手向下压了压,待声音平息,才望向台下两人:“丁岩,王杨,你二人先前虽轻视对手,但服从命令,比试时也知晓分寸,各赏白银十两。”
演武场内外哗然一片。
十两,这可是十两啊!得攒多久才能攒得到?这两个家伙也太好运了吧!
剩余八人自知方才有错,皆跪地请罪。
丁岩、王杨对视一眼,也一并跪下,诚恳道:“不管对手是何人,卑职都不该轻视,请公主殿下责罚。”
谢明灼将问题丢给潘远成:“军中不服命令、轻视对手者,该如何罚?”
潘远成自然舍不得麾下好苗子,小心翼翼问:“每人十军棍,如何?”
“就依潘将军所言。”谢明灼笑着颔首。
陆平心中竖起大拇指。这些心高气傲的崽子确实该吃点教训,公主既让姜侍卫挫了他们锐气,又赏了表现优异之人,这几个兔崽子恐怕已经心悦诚服。
他们是营中拔尖的精英,拥趸者甚多,往后营中将士也必定对公主打心底里敬重。
让潘远成决定如何惩罚,给足了潘远成情面,老潘以后也说不得公主一句不好。
他用余光瞟了一眼,果不其然,老潘脸色与之前已然迥异,哪还有半点在校场外的不耐?
领十军棍,丁岩等人也没有半点不服,恭恭敬敬告退。
“公主,接下来巡视何处?”陆平问。
谢明灼:“快午时了,瞧瞧营中伙食如何。”
“公主请。”
京城一条胡同里,宋千奇七拐八拐,走到尽头碰上一堵墙,竟是个死胡同。
他心中一惊,忙转身离开,突然一人从墙头跃下,过了几招,轻易反剪其双手。
在这短暂的过程中,宋千奇已看清他的脸,被剪了双手也不着急,反而扭头惊喜问:“阿舟,竟真是你?!”
“宋千奇?”林泛略微松开。
宋千奇顿时抽出双手,转身道:“阿舟,你长这么高了?我都不敢认。”
“好久不见。”林泛只惊讶一瞬,便恢复平静,“你来京城贺寿?”
“是啊是啊,你呢?你来做什么?”宋千奇难得在京城碰到认识的人,还是十年没见的,有一肚子话想说。
林泛:“我还有事在身,再会。”
“哎……”宋千奇伸手,却只触及一片衣角。
他怔怔站在原地,十年未见,他记忆中的好友,性情已然变了许多。
第65章
◎擦肩而过◎
即便已经做足心理准备,看到营中伙食的时候,谢明灼心里还是涌起了酸涩。
一个粗面馒头,一碗蔬菜杂烩,里头只零星几点油光。
或许还是因为她今日巡视,伙房才加了餐。
“我还没尝过军营的伙食,威宁侯,潘将军,一起?”
陆平忙道:“公主,微臣已让人备了午膳,还请移步膳房。”
“陆侯的心意我领了,”谢明灼诚恳道,“只是我大启的精兵强将能吃得,我也能吃得。至于备好的那些饭菜,送给营中的伤患吧。”
饶是陆平经历过大风大浪,也不由眼眶微湿。不管这句话是否出自公主真心,公主今日所作所为,都值得人钦佩和追随。
潘远成与随侍身后的将士,同样鼻头一酸。
一行人来到膳房,为公主准备的精致午膳已被撤下,侍卫们端上几盘馒头和蔬菜杂烩。
谢明灼也没在军营讲究皇家礼仪,直接伸手拿了一只馒头,咬了一口。
说实话,不太好吃。
粗面吃起来有些硬,剌嗓子,蔬菜杂烩就更别提了,她这碗明显多了些油星子,可味道实在一言难尽。
陆平和潘远成是过过苦日子的,适应良好,但宫里的侍卫待遇比京营的要好,他们只能强迫自己下咽。
公主都吃了,他们怎么敢不吃?
谢明灼慢吞吞吃完,感慨道:“京营将士的饭菜尚且如此,更遑论边境的将士?吃着最差的伙食,却要用最珍贵的性命守卫国土,我很惭愧。”
众人纷纷下跪。
“公主折煞我等了,”陆平被她说得流下眼泪,“保家卫国是臣等应尽之本分,公主切莫忧思,有伤贵体。”
潘远成早已老泪纵横,跪着道:“公主怜惜我等,我等唯有守卫家国以报之!”
“都起来,”谢明灼温和道,“回去后我便向父皇请旨,给京营拨一笔专款,供众将士强健体魄,如此,在阅兵那日才能展现出最佳风貌。”
算算日子,梁王府抄家的钱财应该快到京城了,还有汪鑫掌握的那个银矿,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这笔专款还是拿得出来的。
陆平欣喜起身:“老臣就替众位将士,谢过公主殿下了。”
“什么阅兵?”潘远成还一无所知。
谢明灼:“陆侯,你来解释。”
听完陆平所说,潘远成也热血翻涌,当即激动保证:“末将定努力操练,不负陛下和公主所望!”
“父皇与我自然相信潘将军。”
“公主,关于马队,老臣尚有一事请示。”陆平适时试探口风。
谢明灼:“哦?”
“马不如人令行禁止,稍有不慎,恐怕队列有误。老臣是想举荐一位训马高手。”
“陆侯的眼光自然不会差,”谢明灼笑道,“是何人?”
“臣之妻,柳缨。”
众人皆惊,倒不是因为他举贤不避亲,而是因为他愿意让自己的妻子担此重任。
谢明灼知道他不会徇私,只是没想到柳缨竟是训马高手。
想来陆二擅养猪,也是继承了母亲的“畜牧”基因。
“只要是人才,都可为我大启所用。”
“老臣谢殿下恩典。”
谢明灼继续与陆平等将官商议阅兵事宜,至未时正,才登上车驾驶离校场。
明时坊一处宅前,林泛敲响院门。
门房打开门,见是一个不认识的年轻人,上下打量几眼,问:“什么事?”
“在下林泛,湖广德安府府衙沈推官乃我好友,此次奉命押解人犯来京,特来拜见岑主事。”
岑悝时任六品刑部四川清吏司主事,正是沈石的同窗好友。
门房顿时露出笑容:“原来是沈推官的朋友,快请进。”
刑部今日不休沐,但岑悝告病在家,于书房修身养性。
听家仆禀告,沈石之友来访,当即放下《大启律例》,快步行至客厅。
一年轻人身着青衣布衫,身形颀长挺拔,见他后弯腰作揖:“小子林泛,见过岑主事。”
清新俊逸,品貌绝伦,观其宽肩劲腰,身手定然不凡,是个缉捕盗贼的好苗子。
他就说嘛,老沈那家伙看中的小友,不可能是个俗人。
岑悝热情扶起林泛,不着痕迹捏了捏他的手臂,果然肌理精悍,心中愈发满意,琢磨如何才能成功挖了这个墙角。
他吩咐家仆上茶,携林泛坐下,尽量温和语气,问:“沈推官近日如何?”
“沈兄身体康健,让我代他向您问安。”林泛心中焦灼,不再寒暄,直接取出一封信,“此乃沈兄写给岑主事的信,待岑主事阅后,小子还有一事相求。”
有事相求好啊,有事相求他就更有把握了。
岑悝暗笑着展开信纸,短短三页,他很快看完,心中已经有数。
“你想找人,一个叫孟卓的年轻姑娘,还是个锦衣卫高官?”
林泛颔首:“还请岑主事帮忙打听,小子感激不尽。”
岑悝瞥了他几眼,又皱眉掸掸信封,诧异道:“你们一个府衙推官,一个曾任县衙班头,都没想过是遇上骗子了?”
“……”
事关谋反案,沈石没在信中细说,岑悝有此怀疑合情合理。
林泛只好解释:“她有锦衣卫腰牌。”
“腰牌可以伪造,虽胆敢伪造锦衣卫腰牌的不多,但也不是没有。”岑悝理性辩论。
林泛已经意识到什么,心渐渐往下坠,问:“岑主事,京城锦衣卫衙署,是不是没有姓孟的?”
“锦衣卫那么多人,有没有姓孟的我不清楚。”岑悝摇首道,“不过依照你们所言,这位孟姑娘定然位高权重,不是佥事也至少是个千户,据我所知,锦衣卫里并无姓孟的千户或佥事、同知,也并无女官。”
见林泛失魂落魄,岑悝心有不忍,遂道:“许是锦衣卫近来升迁调任,我尚未听闻,林老弟不妨先待上几日,我再帮你打探打探。”
林泛躬身一拜:“小子多谢岑主事。”
“哈哈哈哈,客气什么,老沈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别叫‘主事’了,忒生分,我同你一见如故,以后咱俩就以兄弟相称如何?”
林泛从善如流:“多谢岑兄。”
“也别谢来谢去了,来,陪哥哥喝酒去。”岑悝拉着他去膳厅。
身后家仆欲言又止。
林泛关切道:“我观岑兄气色,应尚在病中,不宜饮酒。”
“林公子说得没错,”家仆忙道,“大夫特意嘱咐过,病愈之前,切莫饮酒。”
岑悝:“……”
罢了,看在林老弟的面子上,今日就不饮酒了。
“那就去花园,上些茶点,我与林老弟边吃边聊。”
家仆恭敬退下。
“我观岑兄身强体健,应不会轻易生病,若是案牍劳形,平日还需多注意身体。”林泛随他入花园亭台,坐下说道。
岑悝一怔,笑道:“倒不是因为熬夜看卷宗,只是前些日子出了些意外,罢了,先不提这个。林老弟来京可有住处,若没有,尽管在家里住下。”
“多谢岑兄好意,我已订了客栈。”林泛婉拒。
两人聊到申时末,岑悝留他用晚膳,林泛再次婉拒,离开岑宅后,一时不愿回客栈,便在坊市间漫无目的地游荡。
要不要亲自去锦衣卫衙署问问?
他方才一时意冷,忘了问岑兄,锦衣卫中可有杨姓高官。
但衙署一般酉时初就散衙,现下已来不及。
不知不觉,他行至一条街市,上午时来过,还叫宋千奇撞见了。
来得不是时候,正有兵马司小卒在清场,百姓皆避至街道两侧,低首垂眸不敢多看。
又是公主车驾?
林泛站在拥挤的人群中,同样低垂眉眼,安静等待车驾驶过。
车驾前后左右,数百宫廷侍卫围得密不透风,整条街道只剩下车轮辚辚和甲胄碰撞时发出的金属之声。
暮鼓敲响,声音辽远而庄严,于广袤苍穹的凝视下,传遍这座城池的每一个角落。
晚霞如绚丽织锦,点缀墨蓝天空一角,橘红光芒映照华丽车厢,顶篷垂坠的丝质流苏斑斓闪耀。
直到所有宫廷侍卫消失在街角,众人才如梦初醒,交头接耳。
关于荣安公主的话题,连串落入林泛耳中。
什么“三议公主”、“公主入朝”、“公主与探花郎的二三事”,他在上午时已经听过一遍,再听一遍还是没放在心上。
谢明灼回到皇宫,父母兄长正等着她用膳。
挥退宫人后,她卸下一身端肃,懒洋洋歪靠在宽椅上,捧着汤碗小口喝着。
“累了?”孟绮往她碗里舀了挑过刺的鱼块,“累了就早点吃完回去休息。”
谢明灼笑笑:“还好。”
只是跟家人在一起,可以肆意放松。
“今天去京营,感觉怎么样?”谢明烁挤眉弄眼,“有没有在将士面前大杀四方、霸气侧漏,收获无数小弟?”
“……”
谢明烜锐评:“你不写小说真的可惜了。”
“谁说我不写?”谢明烁白他一眼,“报纸上第一部连载话本,不就是我亲自写的大纲?”
说到报纸,谢明灼便坐直身体,问:“报社收到的信件都整理了?”
“我办事你还不放心?”他从屁股旁边的椅面掏出一只宽匣,“写得有见地的都在里头了,吃完饭一起看。”
方才衣袍挡住,四人还真没看见。
“明早朝会,那些官员就要当堂‘答辩’了,我得仔细看看,免得被他们带沟里去。”一想到有些官员要吃瘪,谢长锋就相当期待。
“梁王案的相关人犯都已押解入京,你们有什么打算?”孟绮问。
几人全都看向谢明灼。
“依律判决便可。”谢明灼没放在心上,她更在意的是空缺下来的官职,该如何平衡。
陆敛已查明,河南巡抚郭端、按察使樊诚、左参政韩敬益等一众官员,与大通车马行的当家马咏飞官商勾结,欺上瞒下,中饱私囊。
其罪当诛,并抄没家产,家眷皆流放。
所幸他们只是被钱财诱惑,在马咏飞的怂恿下,故意违反朝廷政令,就是为了提前囤积粮食,发灾难财。
他们并不知晓,马咏飞参与了梁王谋反案,这才避免了株连九族。
而马咏飞和汪鑫等直接参与谋反的人员,皆诛其九族,抄没家产。
德安府知府汤嵩,为攀附权势,多次替梁王府遮掩罪行,判死罪,家眷流放,家产充公。
其余帮忙掩护的官员,以同罪论处。
安陆县知县樊必清,纵容其子欺男霸女,与行帮同流合污,黜其职,与其子一同流放。
何县丞与大通车马行过从甚密,撤职查办。
如此,空缺下来的职位,不下十数位。
不少人获悉第一手消息,已经在疏通关系,就盼着朝廷的任命,素日里一潭死水的官场,开始了波涛暗涌。
个别位子,谢明灼心中已有人选。
至于剩下的,端看他们如何争夺。
第66章
◎朝会辩议◎
闲置三日,朝会再次开启。
谢长锋昨天熬夜翻阅报社的信,过了一遍脑子,可惜睡一觉后,已经忘了七七八八,只剩一些模糊的印象。
好在有勺勺陪着他,他一点也不担心。
吴山青捧着红木托盘,在班列中穿梭,从前到后,收上来的奏本堆得老高。
托盘呈上御案,谢长锋随手翻开一本,看了一页便皱起眉头,假大空,扔掉。
又翻开一本,高高在上,扔掉。
他扔一本,底下朝臣的心就抖一下,连呼吸都放轻了。
谢长锋连续翻了五本,均露出不耐烦的神情。这是勺勺教他的,为的是震慑这群心思深沉的老油条。
五本之后,他不再翻阅,目光落向户部尚书袁观德。
“袁卿,你来说说,全国有多少私人矿场。”
私人矿场并非私人拥有所有权,而是经官府许可,承包矿场作业,采出的矿料,一部分要上交官府,经营矿场所得也需向朝廷缴纳税款。
当然,金、银、铜矿不在其列。
矿税的征收由户部负责,但与田赋、人丁税相比,它的管理并不严密。
田地和人口,大多能准确登记造册,矿产却不然。
启朝尚未开发的矿藏有很多,被私人发现并占为己有的例子不在少数,官府很难做到及时勘探并登记于册。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不过袁观德这三天也做了shsx不少功课,便恭敬回道:“禀圣上,登记在册的私人矿场,二千五百八十六座。”
“矿税如何征收?”
“征收实物,三十税一到值百抽十不等。”
因本朝吏冶太烂,浪费人力财力,多位先祖皇帝都曾反对开矿征税。
但在利益的驱使下,各地矿课都相继发展,每一位皇帝当政期间,皆对矿课有所改动,便出现了不同地域和不同种类的矿藏,其矿税皆有差异。
甚至存在有些矿场支不抵收的情况,或矿场产出太低,或矿头监守自盗。
总而言之,对朝廷来说,矿藏开采越多,负担越重。
民夫多被征用采矿,田地无人耕种,粮食短缺,田赋锐减,国库空虚,从而恶性循环。
故矿税制度要完善,开采技术也要改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