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赵玉屿尬笑着接过鱼:“我帮你吹凉先”
“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出其不意的问话让赵玉屿微怔,以为子桑生气了,却见他低垂着眼眸轻声问道,“因为我的不告而别,所以厌恶我。”
“当然不是!”
赵玉屿见他误会连忙解释,“今日纯属意外。”
她默了默,望着扭曲魅艳的篝火缓缓道:“我之前的确生你的气,跳海的那一刻我甚至怨恨你,因为我以为你明知要发生的一切却抛下所有人自顾自离开,我以为你是一个不顾他人死活的人。可你实际上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冷心冷肺,你安排好了一切离开,又会因为担忧大家的安全再次返回,只是世事难料,我当然不会怪你。”
她低头望着手中的烤鱼,鱼眼呆滞,鱼嘴麻木地张开,一根削尖的木棍从腹中穿嘴而出。
“不论什么原因,你想要离开是你的选择,不是错,错的是那群刺客。”
子桑听到赵玉屿没有讨厌他心情明显好了许多,至于赵玉屿后面所言,显然她误会了自己的初衷。
事实上他至始至终没有考虑过船上其他人的性命,不论是火浣布还是驭兽术,他安顿好的一切只是为了让赵玉屿可以活着离开,至于其他人,世事无常,生死有命,与他何干。
不过既然在赵玉屿的眼中他是个好人,那他也不会自讨没趣的解释。
篝火将赵玉屿的面容照得模糊,她沉声道:“神使大人,那群刺客亲口承认是受太子指使。”
“我知道。”
“他们一路行刺,分明是不想让您回帝都。”
“嗯。”
见他回答得漫不经心,赵玉屿望向他:“神使大人打算如何?”
子桑撇下一段木枝丢入火中:“随他。”
“太子与您素有间隙,一旦掌权,奉仙宫众人如同俎上鱼肉,太子不会放过他们的。”
子桑望着火光并未回答,甚至心情愉悦地轻哼起缥缈之音。
“人道渺渺,仙道茫茫
鬼道乐兮,当人生门
仙道贵生,鬼道贵终
仙道常自吉,鬼道常自凶
高上清灵美,悲歌朗太空
唯愿仙道成,不欲人道穷。”【1】
赵玉屿不懂歌意,只知道是奉仙宫祈福时常唱的仙家之乐,以为子桑是在为众人超度,心中难过:“神使大人,王厨是为我而死的,我要给他报仇。”
子桑望向她似是一笑:“太子是天定之人,你杀不死他的。”
星盘天象,六爻八卦,太子皆是九五之尊之相,如何能被轻杀。
赵玉屿望向子桑:“神使大人,你既知晓太子是天定之人,为何要与他作对?”
又一段木枝丢入火中,火舌舔舐发出噼啪乱响:“一时无聊,找点乐子。”
“所以神使大人,您其实也不信命,对不对?”
赵玉屿突然握住他的手腕,一双杏眸透着火光炯炯望向他:“我从不信命由天定,天定之人又如何?大家都是人,是人就会死,早死晚死都得死,有什么不一样!”
新仇旧怨堆上心头,赵玉屿眼中烈火如炬,“老天不让我杀他,我就偏偏要杀他!明着杀不了我就偷偷放毒蛇咬死他!毒蛇不行就毒蜈蚣、毒蝎子、毒马蜂,世上死法千万种,我就不信没一种能弄死他!”
子桑看着她眼中比篝火更甚的耀眼光芒,略微失神怔住,良久徐徐问道:“你既然不信神缘天命,当初为何一定去瑶山?”
赵玉屿坦言:“因为我想跟你在一起。”
“咔嚓”,树枝折断的心乱被噼啪乱燃的火光掩盖。
赵玉屿将架上的烤鱼翻了一面:“其实去哪无所谓,只要能一直同你在一处就好。我来到这个世界上以后,也没什么朋友,成了内殿侍女之后每天想着的就是让你开心一点。一开始只是将一切当做任务来做,可后来相处久了,发现你同我想象中的并不一样,或许没那么好,却也不算坏。比起高高在上的神祇,毫无瑕疵的白月光,我更喜欢真实的你。”
她所言非虚,一开始因为系统加之她对原著子桑的喜爱之情,所以一心想要尽快完成任务。
可是经历了海难之后,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在系统的任务中逐渐失去了自我,成为了一个满心钻营如何讨好他人的人。或者说她不是一个人,而是成了一个为了完成任务的工具,甚至连选择的权力都没有,只能按照系统设定的规则不断前行,不得踏错一步,否则就会被修正、被抛弃。
这不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的初衷,也不是她想要成为的模样。
她真心的希望子桑能活下去,真心的希望何附子可以幸福美满,希望他们可以选择自己想要的人生,而不是在一个傻逼作者的笔下沿着既定的路线走向注定消亡的悲剧人生。
所以她来到了这里,想要改变一切。
但这一切不应当以失去自我为代价,她愿意付诸真心的帮助他们,而不是将他们当成通关的BOSS,游戏结束就拍拍屁股走人。
子桑并非冷心冷肺之人,否则他不会在安排好一切后仍然放心不下的回头。
所以她要以真实的自己面对子桑,不再曲意迎合,不再一味讨好。
这世上,从来都是真心换真心。
至于系统,与其被系统利用,不如利用系统去改变他们的人生。
赵玉屿将烤鱼递给子桑,温声道:“所以神使大人,不论结果如何,让我陪你到最后吧。”
滚热朦胧的火光中,子桑没有回答,他望着赵玉屿良久,良久,久到赵玉屿以为子桑失了神、丢了魂。
最终,他伸出修长嶙峋的手指接过烤鱼,咬了一口。
略微焦苦的口感裹挟着一股香叶味道。
很香。
【滴——攻略对象好感度上升百分之一,当前好感度66%】
“?”
自从上次跟系统闹掰后,赵玉屿就没有再召唤过系统,这时突然听到系统的电子提示音一时没反应过来。
66%
不对啊,上次她记得好感度分明才55%,怎么会一下变成了66%呢?
难不成是系统出了BUG?
【亲爱的宿主,好感度并未出错。】
滚!
【好的。】
系统圆润的消失后,赵玉屿陷入了沉思。
既然好感度没有出错,那说明是在她跳海昏迷之后发生了什么才会让好感度一下提升了百分之十。
这可是百分之十,好感度越高提升得越艰难,平常不管她怎么努力都是个位数个位数的艰难蹦跶,这次居然一下就飙升了百分之十!
她昏迷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赵玉屿倍感困惑,忍不住望向正在吃鱼的子桑目光探究。
身旁的人细嚼慢咽,感觉到赵玉屿的注视,抬眼望向她。
“神使大人,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子桑眉梢一挑,意思有话就说。
“我坠海之后是您救了我?”
“不然呢。”
“那我昏迷之后有发生什么事情吗?”
子桑一顿:“没有。”
“哦”
赵玉屿不疑有他,自顾自嘟囔:“好吧,可是我总觉得有点奇怪”
难不成,是子桑为她英勇跳海的身姿着迷,所以才涨了好感度?
子桑又不是傻子。
赵玉屿一时无解,咬了一口鱼肉也不好多问,只得作罢,反正涨了总归是好事。
下一刻,她忽然发现子桑的耳尖通红,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漫延至整张脸,甚至连脖子都红到发紫,像是刚出生的剃了胎毛的猴子。
“神使大人,你的脸怎么红成这样”
赵玉屿震惊地看着他的脸,以为他过敏了,连忙凑近想要看清楚。
子桑“腾”地掀开被子站起身子,倒退两步与赵玉屿保持距离,差点一个趔趄跌在地上,目光略显慌乱解释道:“鱼有些辣!”
赵玉屿:“?”
没放辣椒啊?
子桑却只丢下一句“我吃饱了”就匆匆离开,留下赵一头雾水的赵玉屿。
她看着剩下烤架上油香溢汁的几条鱼,拿了一条递给在旁边垂涎已久的猴大。
望向吹着口水大快朵颐的猴大,赵玉屿问道。
“辣吗?”
*
温软,纤细,小巧,像是掌心中的一捧云雀,按压间羽毛酥酥痒痒扫过指尖,痒得人心焦。
酥麻,冰凉,柔嫩,伴着海风的清咸,如同细滑的羊奶冻,化在唇齿交融间,口角余香。
少女身上残留的月麟香萦绕鼻尖,一呼一吸间悄无声息地潜入鼻腔,丝丝缕缕缠绕肺腑,化为凝晶滚在心头,半落不落,扰得人心如麻。
柔弱无骨的身体紧贴着被海水浸泡的衣裙,勾勒出少女曼妙玲珑的曲线,即便隔着层层衣物,依旧挡不住肌肤相亲间划过指腹的一丝荡漾。
“哗————”
氤氲的雾气中,修长的身影破水而出,水珠飞溅,从黑缎般的长发间滚落,子桑大口大口喘着气,靠在池边仰头阖眼休缓。
那股似有若无的月麟香像是一团烈火烧心燃肺,抓
不住,挥不去,懊恼又丧气。
他低下头,泄气地望向白雾弥漫的水面,水汽扭曲,缱绻化为一张溢着滟滟笑意的脸,刹那间,似乎水中也散着沌沌香气。
少年人怔怔地望着水面,张了张口似乎想要唤出那个在口中反复咀嚼的名字,然而尚未开口,“啪嗒”,鼻尖的水滴滴落,打散了一团暧昧。
波光粼粼的水面,春意与柔情不在,幻境之下,只余一张苍白破碎的脸。
子桑闭了闭眼,长舒一口气压去悸动与妄念,再次睁眼时已恢复清明。
回到小屋时赵玉屿已经褪去外衣休息,见他又抱了床被子进屋,忍不住问道。
“你这被子”
子桑面不改色:“小白拿的。”
赵玉屿:“”
好吧。
第42章
猴大殷勤地将被子放在地上铺好,见子桑就地而眠,赵玉屿奇怪:“神使大人,您不睡床上吗?”
“我还不想丢脸到后人记载抚鹤神使死因时,写道半夜被活活压死。”
“”
知晓自己睡姿比较豪放的赵玉屿自知理亏,挠了挠头,脸红道:“那要不还是我睡地上吧。”
毕竟小祖宗金贵,睡得不舒服要是生气了怎么办。
她刚想下床,子桑已经合衣躺在地上闭上眼睛:“睡吧。”
“哦……”
如此,赵玉屿也只好在床上躺下。
两人合衣而眠躺在床上良久,夜风吹拂而过,耳边是沙沙树响,时不时传来飞鸟扑翅和昆虫窸窸窣窣的悄语,丛林的夜晚有不知名的热闹。
许是白日有些兴奋,赵玉屿眼皮滚动,半晌没有睡意,睁开眼望着黑漆漆破缝里露出一点星光的屋檐眨了眨眼,压着嗓子悄声试探道:“神使大人~~~你睡了吗~~~”
子桑一整天没休息好,半梦半醒间被唤醒,迷迷糊糊回道:“还没。”
见他没睡,赵玉屿顿时来了精神,翻身趴在床沿同他聊天:“我也睡不着,神使大人,咱们聊聊天吧。”
“……”
子桑缓缓睁开眼,扭头望向赵玉屿:“聊什么。”
赵玉屿将自己的疑惑尽数盘出:“神使大人,小白这些被子衣服不会都是拿的一家的吧?那咱们还得把被子还回去啊。”
子桑不以为意:“可能吧。”
“神使大人,咱们接下来去哪啊?”
子桑打了个哈欠:“随便。”
赵玉屿双手压在床沿,腿高翘起双脚双脚一并一并得晃悠:“神使大人,你可不能再丢下我一个人啊,你要是丢下我,我就算找到天涯海角也要找到你的。对了神使大人,咱们现在在哪啊?”
“不知道”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到最后,子桑腾地坐起身子,无奈地挠了挠脑袋长叹了口气,望向赵玉屿道:“睡不着?”
赵玉屿被他吓了一跳,眨巴眨巴眼睛呆呆道:“嗯”
子桑起身掀开她的被子:“起来,练笛子。”
“哦啊?”
就这样,赵玉屿被薅起来练了大半夜的笛子。
两人在小屋外架起柴火,裹着被子围绕篝火席地而坐。子桑捏着骨笛徐徐吹了一曲,修长灵活的手指下悠扬婉转的音调顺着笛孔曲曲飞出,萦绕火光蜿蜒流淌,皎皎引月,仙鹤飞绕,万鸟来朝。
整片森林在笛声中被袅袅唤醒,恍若被引诱着朝星微火光处涌来,鸟儿扑腾翅膀飞落枝桠歪头而听,松鼠从树洞呲溜钻出扒在树干上,兔子成群一蹦一跳窝在草丛里,悄然探头安静聆听天籁之音。
小白鸣唳着飞上星空轻旋身姿,如游龙摆尾长蛟出水般丝滑飞跃,猴大忙活了一天,迷迷糊糊地爬到赵玉屿怀里窝着,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瞌睡。
赵玉屿将它拦在怀中,顺着子桑曲调的节奏轻轻拍着猴大的胳膊哄它睡觉。
一曲既罢,子桑将笛子递给赵玉屿:“屏气凝神,静心感受体内力量的牵引,像是流水,缓缓将流水灌入笛声中。”
赵玉屿点点头,之前她尝试过调动体内的力量,有了一些经验倒也不畏惧,宁心静气将骨笛放在唇边,深吸一口气,缓缓吹响曲调。
“哔————”
响是响了,就是尖锐刺耳,像是满头满脑麻麻赖赖的硬疙瘩,瘆得慌。
“噗噗——呲——哔哔——”
一瞬间,天地失色,万物哗然。
赵玉屿吹得陶醉,听众听得愕然,拐到九重天外的音调本就刺耳,更别提注入了真气之后的杀伤力,简直堪比虐待。
众鸟哗啦啦一瞬齐飞,疯狂扇翅四散逃离,松鼠捂着耳朵两脚飞奔如火轮,兔子直接原地挖洞一跃而入,抖着腿将洞口埋上,小白羽翼一抖,差点从天上直挺挺栽到篝火里变成烤鹤。
离事故最近的猴大饱受重伤,捂着耳朵眼突牙龇痛苦尖叫一声从赵玉屿怀中滚落,连滚带爬撒丫子朝外飞奔,一溜烟没了影,拦都拦不住。
轰隆隆一阵哗变后,周遭一片尴尬的死寂。
一曲既罢,赵玉屿放下长笛,双眼含光望向子桑,像只期待夸奖的小狸猫。
子桑:“”
将驭兽术传给她是他这辈子做过最错误的决定。
*
几日之后,清晨烟雾蒙蒙,赵玉屿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炯炯有神的双眼也遮不住眼下青黛。
她这几日得了子桑的指教,荒无人烟的平日里休养腿上也没什么事做,正是练曲子的好时机,便没日没夜的练习,总算是摸到了一点门道。
一早醒来,赵玉屿便想再试试昨晚练习的成果,猴大为了不受摧残,一早就伺候子桑去泡温泉。
方圆几里因为赵玉屿的魔音灌耳,早就没了动物的踪迹,一片荒烟蔓草。
唯有小白还有点良心,每日要准时背着赵玉屿去泡澡,所以一直留在这儿。
赵玉屿摸了摸它的长喙亲了一口:“乖,这几日你受苦了,等回去以后,姐姐每日给你加餐,mua~”
小白哀嚎一声,脖子一挺,认命倒在一旁视死如归。
赵玉屿屏气凝神,手指在骨笛上轻跃,流畅的曲调缓缓而出,虽不及子桑,却也有几分潇洒悠扬。
一曲即罢,小白明显精神比前几日要好许多,仰头高唳,给了她一个点赞。
赵玉屿也隐隐约约能感受到,那股联结着自己与万物之间微妙的纽带,像是,像是牵绊?
似乎不用对话,便能感觉到小白的情绪变化。
这就是子桑能够同动物沟通的原因吗?
这个改变让赵玉屿很是雀跃,能够与万物通灵,仿佛与大自然融为一体,天地浩浩,从林入海,那股旷远浩渺之感油然而生。
随后,她忽然有一个诡异的想法,既然能够通过驭兽术与动物连接,操作万灵的话,那人也是动物啊。
这个想法一出赵玉屿就打了个寒颤。
若真能操作人的话,那不就成傀儡术了吗。
等子桑回来后,赵玉屿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他,子桑笑了笑,望向她的眼中有股意味不明的诡谲。
那份诡谲怪异地让赵玉屿心中不安,然而下一秒,子桑捏住她的脸:“你想得倒是挺美。驭兽术本就是上古之术,奥妙无穷,按理说人和动物本也没区别,都是欲望所化,自然可以为欲望驱使。只是即便是瑶山族人,对于驭兽术的掌握也不过十之一二,从未有驭人之说。更何况人之心性坚定,想要动摇并非易事,至少于你而言,想要用驭兽术让宋承嵘自尽是不可能的。”
“这样啊,那是我想多了。”
赵玉屿松了口气,她也没想过驭人。
操作他人听起来虽然很爽,实际上隐患无穷,就像一颗埋伏地底随时可炸的地雷。
人是傲慢的。
屠龙少年终成恶龙说的不是遗憾,而是人性。
一旦拥有凌驾于他人的能力,就会不自觉的以高人一等的姿态藐视万物,对他人的感情总是会掺杂上位者的俯视和凝望。
就像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初,将一切当成了一场游戏一样,而这仅仅是因为她拥有比旁人多一些的认知便如此。
若是拥有操控他人的能力,欲望和傲慢会逐渐将人吞噬成怪物,只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此事抛诸脑后,赵玉屿望向子桑笑道:“对了神使大人,我的腿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能不能去附近的镇子转转啊?”
子桑见她黑白分明的眼睛溜溜直转:“想做什么?”
“也没什么,一来是无聊,二来想要置办些换洗的衣物,三来,咱们平白拿了人家的东西,总得还些银子回去。”
子桑对她的“还”字很不解:“为何要还?”
“拿人家的东西自然要还啊。”
赵玉屿知晓对他这种金尊玉贵的祖宗来说,向来都是旁人求着他要,他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还这个字。
遂耐心解释:“神使大人,寻常人家和宫中不同,一床丝绸被褥可能是一家人一整年的收入,您身上这件衣服虽不入您眼却也抵得上十几两白银。虽说小白盯上的这家看起来是大户人家,但平白丢了东西也会引起恐慌,咱们艰难之际借了人家东西,如今总要还给人家的。”
子桑对被褥的去处倒不在意:“随你吧。”
大不了再换户人家拿。
第43章
赵玉屿见他并不拒绝自己的提议,越发觉得子桑其实本性纯良,只是平日里身居高位受人崇敬,一言一行皆是命令,无人敢教导他这些,所以放纵惯了。
两人也不拖沓,当即收拾好被褥乘着小白启程。
重重森林在脚下急速倒退,像是拖出的一条长长的无线延展的绿影。
到了镇子上已近午后,小白落在一处偏僻的院落里。
这院子重重叠叠长廊回旋,虽算不上奢靡却干净整洁、装饰精巧,应当是当地的一个大户人家。
刚落地,两人就听到细碎的抽泣声。
赵玉屿连忙拉着子桑躲到白墙院后,不一会儿就听院墙后传来一个丫鬟安慰的声音。
“福子你别哭了,这么哭也不是办法啊。”
那名唤福子的小侍童抽噎道:“姐姐,真不是我偷的,我哪里敢偷少爷小姐们的东西。我上次见少爷书房的那床被褥放得久了,就晾出去晒晒,结果,结果到晚上回去收被子时,被子没了。我怕少爷怪我,就取了床新被褥放在小榻上了,结果,结果晚上被子又没了”
他边哭边道:“少爷心善没怪我,结果我前几日去取少爷新制的衣服,衣服又,又没了”
他越想越伤心,越哭越难过,最终嚎啕大哭:“我真的没偷东西啊,可是柳管家非说是我偷的,要把我撵出去。”
那丫鬟安慰道:“不止是少爷这边,小姐那儿也丢了件衣衫和吃食,怕的确是家中进了贼。柳管家也是一时气急,才吓唬吓唬你,不过被褥丢了,你这一年的工钱怕是免不了得押进去了。”
福子听到这话,哭得更甚:“我们家全靠我那点工钱养活,钱没了,一家人吃什么啊”
丫鬟连连叹息,也没有办法。
事不过三,这衣服被褥平白就这么没了,的确说不过去,府里发生了这等事,柳管家自然得找个人出来顶罪,否则如何立威,在老爷那里也不好交代。
赵玉屿在墙后听得咋舌,果不其然,他们惹了麻烦。
她朝子桑悄声道:“咱们得把被褥衣服都还回去。”
子桑皱眉,一脸不满:“那我穿什么?”
被褥倒无所谓,但子桑每天都要换新皮肤,如今在外已经很是节俭,头发只扎成马尾,没丝毫发饰点缀,再把衣服还回去,想都别想。
赵玉屿瞧着他那不打扮会死的骚包样,抽了抽嘴角,拍了拍胸口信誓旦旦道。
“不就是赚钱买衣服吗,我给你买!”
*
“铛铛铛铛铛铛————”
一阵刺耳的喧天锣鼓后,中气十足的吆喝声在小镇长街上响起,吸引不少路过的行人围聚。
“世上多奇事,不及今日桩,长街无老虎,猴子称霸王!铛——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哎!”
笑容娇俏明媚的少女手持铜锣,绕着场地围上来的行人快步敲了一圈锣,继续吆喝道:“若问猴王是哪位,峨眉第一孙大圣,若问猴王有何能,您老且来这边瞧!”
子桑靠在墙边头戴斗笠,见赵玉屿卖力吆喝,将斗笠往下一拉,遮住大半张脸,丢不起这人。
赵玉屿方才同他说能赚钱,子桑浑然不信。
若说赵玉屿有赚钱的本事他信,可粗布麻衣他是不穿的,他们两个在这里没钱没权没人,又不能暴露身份,短时间内如何能赚到银子。
没想到赵玉屿啥都没准备,就找旁边卖锣鼓的小贩借了个锣,站在街角直接开演。
他锦衣玉食这么多年,就算最落魄的时候也没干过当街卖艺这种事,着实丢不起这人,只得顺道借了个斗笠戴上。
赵玉屿此时却兴奋至极,每每看到电视剧里街头卖艺,杂耍猴戏的她都觉得有意思得紧,如今正巧有机会玩这一次,自然要好好把握。
她高声吆喝一会儿,见人聚了不少,便将扒在子桑肩上看热闹的猴大一把捞起,放在众人面前大声道。
“猴王在此!”
猴大蜷着四肢被她高高举起,一脸懵逼:“?”
赵玉屿笑呵呵将它放下,抱在怀中贴在它耳边低声威胁:“好好表现,否则神使大人没衣服穿,就得扒了你的猴皮做衣裳。”
猴大歪眼斜嘴睨了她一眼,眼中意思很明确:放屁,主人才不会那么对我。
赵玉屿咧嘴一笑,温柔地抚摸它的猴头:“可是我会啊~~”
猴大:“”
当初被暴揍的恐惧随着赵玉屿狰狞阴险的笑容再次浮上脑海,猴大瑟瑟一抖,无助地回首向子桑求救,然而子桑斗笠一拉,生人勿扰。
没了靠山,审时度势的猴大顿时乖巧,非常有眼力见的挺胸抬头,笔直地朝赵玉屿敬了个礼。
赵玉屿见吓唬成功,扬起笑脸朗声道:“猴王临世,众妖退让!”
她将猴大抱起在众人面前展示一圈后放在地上,竖起两个铜锣。
“铛——猴王骑上风火轮,飞天一道十万里!”
猴大两只脚颤颤巍巍跳上铜锣,尾巴挂在赵玉屿手中的棒槌上保持平衡,铜锣滚动,猴大双脚飞蹬快如闪电,绕着全场溜了一圈。
“铛——猴王偶入神仙林,贪嘴撩舌摘圣果!”
赵玉屿将香蕉抛给它,猴大一边疯狂蹬腿,一边一手一根香蕉高高抛起交换双手投掷。
“好!”
众人齐齐喝彩,赵玉屿又加上香蕉。
“猴王斗三圣!”
又加一根。
“猴王战四佛!”
再加一根。
“猴王胜五鬼!”
香蕉越抛越高,双爪抡成无影手,双腿蹬成风火轮,猴大手忙脚乱,目接不暇,赤面红脖累成狗。
围观众人瞧着它龇牙咧嘴地模样哄堂大笑。
赵玉屿棒槌一挑,将猴大从铜锣上吊起,猴大一个倒挂金钩,快手将飞转的铜锣抓住。
“猴王捞月!”
“好!”
猴大跳下棒槌平躺在地,熟练地将两个铜锣一丢,双脚蹬起铜锣,顺势双手接住半空中刚落下的香蕉放在肚子上,一边蹬腿一边剥香蕉吃,将摸鱼发挥到极致。
“好!”
吃完香蕉,猴大蓄了力,已经不用赵玉屿指挥,直接双腿猛蹬,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子,一手向天,指尖顶住铜锣,左脚一伸
,接住另一只落下的铜锣同时打旋。
“好!好!好!”
众人再次齐喝,猴大撅起嘴得意一笑:小意思,这都是爷玩剩的。
它将铜锣再次一抛,利落换了手脚再次接住!
赵玉屿笑呵呵地张开布兜,朝众人前面走了一圈便满满当当全是铜板。
尽兴散场后,赵玉屿将铜锣还给小贩,又赠与他一些铜板当做租借锣鼓的报酬后,拎起钱袋走到墙边惬意一靠,将鼓囊囊的钱袋朝子桑面前直晃,铜板的声音清脆悦耳,愈发衬得她眉梢间明媚耀眼。
“怎么样,这些钱绝对够买衣服的了吧~”
她捡了一块铜板吹了吹,放在耳边听响,陶醉道:“果然,还是自己赚的钱更好听。”
猴大攀着她的胳膊使劲乱晃,龇牙咧嘴耀武扬威:都是我赚的!
“行行行,都是咱们美猴王的功劳,待会给你加几根香蕉!”
赵玉屿乐呵呵的摸了摸它的头,朝子桑道:“子桑大人,走吧。”
在外,她不好直呼神使,便称呼其为子桑大人,听着倒也更亲近些,没那么森严冰冷的等级界限。
“去哪?”
赵玉屿双手合十俏皮鞠了一躬:“当然是先去给大人您买衣服,这世上没什么比维系大人天下无双的美貌更重要的事情了~”
见她居然敢调侃自己,子桑倒毫不羞恼,甚至一撩马尾,自鸣得意:“本尊自然天下无双。”
第44章
两人进了一家裁缝铺,掌柜的正在算账本,一见到他们两人便眼前一亮。
少年明月之姿玉如颜,女娥娇俏明艳梨涡旋。
如此出众的容貌气质,必定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小姐,大单子要来了!
他连忙上前,正待笑迎,定睛一瞧,面色却陡然有些奇怪。
赵玉屿没发现他的异常,笑眯眯地将钱袋朝桌上一放:“掌柜哒,将你们这里最好的衣服全部都拿出来,给咱家大人试!”
掌柜的见了钱,连忙又重新堆出笑脸:“好嘞好嘞,二位贵客随便瞧!本店众多成衣皆是时下新款,包您满意!”
子桑瞧了瞧店里摆置的衣服料子,发出一声似有若无的嗤笑。
赵玉屿见他神色过于轻蔑,怕惹得店家生气将他们撵出去,连忙打哈哈笑道:“那掌柜的您可遇到行家了,寻常的衣服我家大人还真瞧不上眼。”
掌柜的一听,“哟”地笑了一声,又上下打量了他们两眼,便引着两人朝里屋走去,笑道:“既然如此,那掌柜的我也不谦虚,您二位里面请,外面的衣服可不比里屋的,不仅款式更多,而且料子也是一等一的好,好些都是帝都的公子女眷们穿的款式,咱们镇上就咱是独一家,掌柜的我敢打包票,在这镇上您二位若是连咱们家的衣服都瞧不上,那其他家的必定不入您眼。”
进了里屋,果然陈列的款式衣料都上了几个档次,上面的刺绣足见精致。
掌柜的接着道:“这屋里的成衣二位瞧好了尽管试,若是需要料子定制,待会儿量好尺寸,半月之后派人来取即可。”
见子桑伸手去拿桌上的衣料,赵玉屿连忙抢先一步夺下笑道:“谢谢掌柜的,不过我家大人忙着赶路,今日路过此镇暂且歇脚,待不了那么长时间,咱们只要成衣即可。”
开玩笑,定制的衣服从古至今向来昂贵!
那料子一看就是上好的花罗,他们所有的钱都不一定能做一件衣服。
休想捞我的钱!
子桑对她不让自己挑衣料的行为很是不满,站在那里不愿意走,赵玉屿连哄带求拿了几件成衣让他进试衣间试,在她再三保证一定给他改成天下独一无二的衣服后才勉勉强强进屋试衣。
赵玉屿在试衣间外候着,一旁掌柜的笑问道:“小姑娘,我瞧你家大人身上那件衣服做工精巧,就是似乎略宽了些,要不要也顺便改改?”
“收钱吗?”
掌柜的哈哈一笑摆手:“不收不收,顺手的事儿。”
见不收钱,赵玉屿爽快答应:“那成,不过也不麻烦您了,工具备好就成,我家大人不喜旁人近身,我自己来改就好。”
两人交谈间,子桑已经换好衣裳出来。
一撩帘帐,外面候着的两人皆是眼前一亮。
青罗玉锦发如缎,美人如斯明月天。
只是简单一件竹青长袍,不加丝毫修饰点缀,却更显脱尘之气,清冷似泉,孤傲如月,整个人站在那里便是一副傲竹水墨画卷。
玉白俏脸净如纸,星眸熠熠黑如点墨,薄唇润红似画上朱漆印。
子桑眉头蹙起,撩起衣袖不满,这衣服如此简单,与他奢华显贵的气质毫不相称。
赵玉屿对他那暴发户般的审美心得颇深,金镶玉,银镶钻,总得配点贵的繁杂的才好看,恨不得各种首饰全套在身上。
然而她现在是没钱买金银玉石,但别出心裁的野趣还是有的。
赵玉屿将坐在那等他换衣服时编好的麻披斜披在他肩上,顺着肩膀的外延将麻绳轻扯几下便卷出几道有层次的褶子,再将整条麻披用黑色的腰带束在腰间,上面在覆上一层浓绿色的腰带,其上绑着编织成不同动物的草环垂下。
随后,她又将路边捡的竹叶用绿麻布串成一条,做成发饰绑在马尾上,从长发里分出两络编成麻花辫垂在身前。
大功告成,赵玉屿拍了拍手介绍自己的设计成果:“今天的装扮是碧玉竹叶青!”
子桑站在铜镜前左右看了看:“好看吗?”
赵玉屿点头如捣蒜:“当然当然,大人天人之姿,简直是玉竹仙人下凡。”
一旁掌柜的也点了点头赞叹道:“姑娘手当真是巧,没想到这衣服经姑娘这么一改,竟完全不同了,更有文人林野之雅趣。”
子桑又望着镜子照了照,倒也还算满意,虽比不上以往的奢华,但总比那简单无趣的成衣要好得多。
子桑挑好了衣服后,赵玉屿便简单多了,找了件合眼缘的衣服换上,又让掌柜的改了改尺寸,两人便离开,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将换下的衣服和被子一道打包好让小白悄悄送回去,又写了份信,里面塞上兑换好的银票,表明是江湖遇难,故借衣被一用。
安排好一切后,赵玉屿松了一口气,肚子恰逢其时的咕咕直叫。
她拍了拍瘪瘪的肚子,又数了数所剩无几的铜板,酒楼客栈是吃不起,但路边小吃还是够的。
就怕她旁边这位小祖宗嫌弃。
赵玉屿眼珠一骨碌,嘿嘿笑着凑到子桑身旁问道:“子桑大人,您觉得帝都的御厨厨艺如何啊?”
子桑双手环胸,点评道:“虽皆是些山珍海味,但吃多了便也都一个口味,并无稀奇。”
“没错!”
赵玉屿双手一击掌,“再好吃的东西吃多了也就那样,据说这真正的美味都是在民间,而民间的美食中呢,得是路边小摊上的才最正宗!”
子桑斜眼睨她,瞥了眼她腰间,钱包瘪瘪出卖了她的心思,但见她双眼炯炯,不自觉地心就软了下来,也不好拆穿她的用意,勉为其难地嗯了一声。
见他同意,赵玉屿欢天喜地,顿时拉着他的胳膊就朝街上走。
少女青葱白玉的手指缠着他的胳膊,分明隔着层层衣料,可她掌心的温度似乎渗入到肌肤中,柔软又温热,让子桑心头一跳,忍不住弯起嘴角。
已近傍晚,昏黄的夕阳斜斜垂落,像是窝在屋顶的橘色懒猫,将青砖绿瓦都镀上了一层橘黄。穿街而过的小河泛着粼粼金光,倒映出天边绚紫夺目的重重霞光。
街边已经出了不少小摊,卖小吃的、衣裳的、首饰的、杂活的、玩具的,应有尽有,有的小贩们拉着摊位走街串巷地吆喝,手推车上的炉子冒出蒸腾热气,从小街巷里袅袅升起,扑鼻的香气氤氲了时光,舒缓又缱绻。
赵玉屿拉着子桑穿过流水般贯穿长街的各色摊位,鼻尖嗅到阵阵香味,不一会儿怀里就抱着各色的小吃。
子桑原本嫌弃街边的东西不干净,不论赵玉屿怎么哄就是不愿入口,直到瞧见路边的糖画。
小小一个摊位上插满了十二生肖的各色糖画,各个惟妙惟俏,生龙活虎。
子桑眼
睛顿时黏在上面,走不动路了。
他瞧了赵玉屿一眼,又望向糖画,嘴上虽不说,要付款的意思很明确。
赵玉屿瞧着他直勾勾的眼神,忍不住捂嘴偷笑,手办达人名不虚传,看到糖画都挪不开眼。
她故意望着糖画状似惊讶道:“子桑大人,这些糖画可真好看!瞧那猴子画得多逼真!那老鼠,还有那小狗,真是太可爱了!”
子桑听到这话嘴角略弯,刚伸手要去摘下糖画,哪想到下一刻赵玉屿就拉住他的手腕,拖着嗓子惋惜道:“不过大人放心,小女知道,街边摊的东西瞧着都不干净,定是入不了您的金口。”
子桑:“”
赵玉屿信誓旦旦:“而且这些糖画都是那些成日穿开裆裤光屁股乱晃的小孩子才会哭着闹着要买的,大人们从来都不会吃这些甜腻腻的粘牙的东西,更何况是子桑大人您呢!您放心,小女不会再乱买东西了!”
子桑:“”
他不紧不慢撩起衣袖,赵玉屿以为他要打自己,连忙一缩脑袋:“子桑大人我错了!”
下一秒,肉乎乎的脸蛋被掐住。
子桑双手捏着她的脸左右揉捏:“你还知道认错,现在敢戏弄我了。”
赵玉屿被揉捏得眼睛挤成一条缝,口吐不清求饶:“大人偶搓撩。”
“哼。”
肉乎乎的手感很是舒适,子桑玩够才恋恋不舍地收手,在赵玉屿揉着发红的脸蛋时,当机立断指着摊位上的生肖:“这个,这个,还有这个,这些我都要,一样一份。”
赵玉屿:“”齁不死你,吃得完吗?
“好嘞!”
摊主来了大生意,乐呵得撩起衣袖就开画。
糖浆加热冒着咕噜噜的热泡融化,摊主拎起装满了稀糖的长嘴壶在铁板上娴熟作画,手中糖浆如墨,嘴壶如笔,屏气凝神间手移浆落,一笔而成,一副玉兔捣药图就画好了,活灵活现甚是精细,赵玉屿瞧见都忍不住赞叹。
“老板,您这手艺可真厉害。”
摊主笑呵呵:“都是家传的手艺,从小就练,熟能生巧嘛。”
不一会儿,剩下几根糖画也制作完成。
摊主还多赠了他们一根糖人画,一瞧便是子桑的模样,形简神似,甚至画出了眼中的淡淡睥睨。
赵玉屿凑近一瞧,忍不住赞叹:“子桑大人,这个小人可以给我吗?”
子桑捏起其中两根,见她看中自己的画像,压住上扬的嘴角,口中道:“画得还不及我十分之一,原本我的画像旁人求都求不来的,不过你既喜欢就拿去吧。”
赵玉屿担心他误会自己对他有异想,解释道:“不是,这个糖人看着糖多些。”
子桑:“”
第45章
见子桑冷脸离开,赵玉屿不知道自己又哪里得罪了他,连忙付了钱将剩下几根包好,赶紧追上。
“子桑大人,这么多糖画,您吃得完吗?”
“吃不完就给小白吃。”
赵玉屿见他明显的不高兴,嘿嘿笑道:“吃不掉给我吃嘛,我不怕胖的。”
子桑斜了她一眼,阴阳怪气:“你有那根糖多的不就够了。”
赵玉屿:“”
见他盯着自己手上的糖人画,赵玉屿以为子桑是觉得自己吃他的画像有些冒犯,当机立断将糖人双手递给他:“子桑大人,小女深刻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这根糖人既然是大人的画像,如何能是小女可以食用的,还请大人享用。”
不知为何,子桑好像更生气了。
他咬了咬牙:“怎么,你倒还嫌弃我了?”
赵玉屿:“?”
不是,不是你嫌弃我吗?
她斟酌用语犹豫道:“那小女将这根糖人供起来?”
子桑:“”
子桑恶狠狠接过糖人,望着一脸懵逼的赵玉屿横眉竖眼地吩咐:“张嘴!”
赵玉屿犹豫片刻,还是迫于他的淫威张开了嘴。
冰凉凉的糖人顿时被塞满口中,甜腻腻的香味化作满口茉莉香。
好吃!
赵玉屿眼中一亮,这糖浆里掺杂了茉莉花蜜,比起旁的糖人多了丝清甜之感,很是清甜爽口。
子桑塞了糖人后扭头就走,瞧着他气哼哼的背影,赵玉屿连忙追上。
“子桑大人,你等等我啊。”
手上东西太多,赵玉屿步子本就比子桑要小,她也不指望莫名生闷气的小祖宗能主动帮自己分担些东西,直接就地哀嚎。
“大人,我走不动了。”
不远处子桑听到声音身子顿了顿,两人皆立在原地僵持,他似乎挣扎片刻,见赵玉屿丝毫没有要追上来的意思,而后,子桑咬了咬牙扭头回去,不作一声从赵玉屿手中将东西一骨碌接过,扭头就要走。
走,走,走不掉。
衣袖被拽住,子桑正要抬脚的步子顿在原地,扭头就见赵玉屿笑如玫瑰,像是偷腥得逞狡黠的狸花猫一样撒娇道:“子桑大人,我好饿,想吃馄饨~”
软糯糯的声音带着丝讨好,像是在心尖上裹了一层糖浆,不自觉就软了下来。
他闷声闷气:“钱不是都在你那儿吗,问我做什么。”
赵玉屿见他不生气了,笑呵呵拉着他的衣袖坐到一旁的馄饨摊上,将他怀中的小吃包裹都卸下铺展在桌上:“大人辛苦啦,吃完馄饨歇歇脚~”
随后,她又扭头朝摊主喊道,“老板,来两碗馄饨!”
“哎,来嘞~”
摊主一掸肩上的抹布,将桌子利落擦干净,笑言:“客官稍等,咱们家的馄饨啊又香又大馅儿又多,马上就好!”
云气腾腾的热火起锅,□□透粉的馄饨在锅里滚了几滚后用大漏勺捞出,又舀了瓢奶白的热汤浇上,撒上葱花滴几滴香油后送上桌,香味扑鼻而来,馋得赵玉屿赶紧送入口中。
皮薄肉多,没有寻常猪肉陷过于紧实的涩口感,而是滑嫩弹口,配上汁水和榨菜入口,胡辣鲜咸嫩,口感层次丰富,的确口味独特。
子桑却没多大兴趣,慢条斯文吃上几口后,又拆开一根糖画放入口中细细含化。
见子桑对手中糖画很是喜爱,赵玉屿好奇问道:“子桑大人,你这么喜欢小动物,那像猴大小白它们,是从小就跟着你的吗?”
子桑思忖片刻:“八岁的时候。”
八岁?
赵玉屿算了算,子桑正是八岁那年如神祇临世般只身一人来到帝都,自此成为护国神使。
说起来,这十年的至上生涯中,子桑的身边似乎只有动物陪伴,小白和猴大比起伙伴、宠物,更像是他的家人。
“那八岁之前呢?”
子桑捏着糖画的手微顿,口中的糖画被不经意咬断,瞬间融化成糖水,黏在喉咙里有些甜得发腻。
“不记得了。”
他语气幽幽,霎时的平淡疏离,让赵玉屿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子桑他似乎,不太想提及以前的事情。
说来倒也奇怪,子桑虽是瑶山族人,可书中并未提及过他幼年在瑶山的经历。
之前许公公提及瑶山时,子桑眼中的厌恶和不屑溢于言表,丝毫不加掩饰。
可按道理说,子桑乃是天命归仙之人,瑶山既自视为仙族后裔,对于子桑自然应当视若珍宝,为何会让他独自离开多年,又只在向德仁帝进献的信件中才不痛不痒的提及让子桑回去?
子桑又是为何独自离开瑶山,十年未归?
这些日子两人的独处,赵玉屿以为自己越来越了解子桑,她看到了子桑鲜为人知的另一面,孤傲疏离的背后,他会顽劣,会冲动,会攀比,会生闷气,会毒舌傲娇,有时又天真地让人发笑,就像是一个寻常的十七八岁的少年。
可越与子桑相熟,越觉得自己了解他,赵玉屿就愈发感到其实自己与他的距离越来越远。
子桑的身上总是披着一层薄纱,那层薄纱看似一戳就破,却如铜墙铁壁将他整个人紧紧包裹住
,不留一丝缝隙,仿佛连他自己都快要被裹挟得喘不过气来,只能在这须臾时光中挣扎着喘息。
或许是天道的宿命太过沉重,让子桑想要逃避,又或者是其他原因让他不想回到帝都和瑶山,赵玉屿虽不知原因,却感觉得到他的挣扎与痛苦,所以她也选择了沉默和逃避,陪他守在那与世隔绝的幽僻小屋中,至少在这段时光里,只有林深见鹿、鱼跃溪泉。
可是这样的时光又能持续多久呢?
梦会醒,翳障总会被撕破,露出彻骨现实的那刻,命运的残忍将赤裸裸的全盘呈现,那个时候,逃避的薄纱,一揭即碎。
赵玉屿沉默的吃着馄饨,忽然,头上笼罩一片阴影。
她抬起头,瞧着将馄饨摊包围的一群彪壮大汉眨了眨眼。
“各位大哥,有何贵干啊?”
彪壮的脑袋,像是冠枝茂密的树木围绕住天空。
“是不是他们?!”
壮硕高松的树木外挤进一个灌木脑袋,之前招待赵玉屿他们的裁缝店老板斩钉截铁:“对,就是他们!”
“把他们给我抓起来!”
见这些人不由分说就要动手,赵玉屿赶紧护住子桑,生怕他们不小心拉扯到小祖宗招来横祸。
“等等等等等等,各位大哥,你们这是什么意思,不由分说就抓人,这青天白日的还有王法吗?”
为首的一个八字胡须的中年男子冷笑一声:“王法?你们两个小贼偷了我家主子的衣服被褥,你们还有王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