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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烫……

薄御的呼吸好烫……

发丝剐蹭到皮肤,也痒得太过厉害。

沈固若不自觉搭在薄御手臂上的那只手紧绷,柔软的指尖往薄御的手臂肌肉里浅浅地陷了一点进去。

想象当中的画面都在薄御的亲手索取中,得到了真实的抚-慰。

可怎么也缓解不了他内心的空虚和捕捉不到的恐惧。

皮肤和心脏像是成了两个独立的极端,皮肤得到满足,又让心脏瞬间抽离成了空壳。

尤其是听到青年软糯的声音后,更甚。

大脑和身体失去原本的控制,如同冲破牢笼的野兽,理智全无。

深埋在沈固若颈窝处的薄唇颤抖着抿紧,薄御轻到微不可察地一哽,牙齿被死死咬住。

然后握在对方腰上的手指力度蓦然脱了力。

腰间的手臂一松,沈固若就被反应不及地推倒在矮桌上。

太过突如其来,身体悬空的惊吓让他抓住了薄御的衣服。

沈固若的后颈被薄御的大掌轻托住,视野变成了头顶的天花板,柔软的黑短发松散而开。

两条腿顺着躺下的动作,只能在窄小的矮桌上微微屈一点防止掉落。

随着腿侧撞到肌肉,阴影从头顶落下,沈固若眼前晃过一点模糊的红晕。

但眨眼间还没看清,一滴湿润坠落到他的脸颊上,睫毛跟着狠狠颤了颤,眼底露出一瞬茫然。

紧接着,后颈和后腰被小幅度托起,薄御的额头就已经抵在了他的肩窝。

肌肤再次被炽热的呼吸裹挟。

沈固若神态滞了下,脸颊上的那点湿意蹭过薄御的衣服消失不见。

他的下巴靠在薄御的肩膀上,垂下眼睑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对方弯起俯下的宽背,重重的在起伏。

薄御的身上还缠着没有完全扯掉的粉色丝带。

但确确实实是被他用蛮力扯到四分五裂。

身体难受到……连丝带也捆不住嘛?

沈固若分不清脸颊一闪而过的湿润是薄御的汗液,还是……注意力很快就被薄御浑身的颤意所吸引。

细密的颤抖接连到了他的身上,像是有巨大的不安和害怕正笼罩着薄御。

比起后背抱住他时,正面拥上来的情绪更为清晰的捕捉。

像一只被不小心弄丢在雨中湿漉的小狗。

见到熟悉的主人就没有安全感得往对方怀中无助的扑。

呜呜咽咽地要把这些天的难过都发泄出来似的。

恍惚间,薄御的呼吸忽地急促起来,横在沈固若腰下的手也跟着抽出。

沈固若的手再次被他抓住,然后就往衣摆里放。

摸到一手的热汗,又像是冷汗,沈固若茫然地眼底浮出闪烁,这个动作有点开始超出他直男思维的范畴。

薄御的动作像是急切的需要什么,不停地拿他的手找寻,然后迫切的想要从他的手里得到什么。

往低处碰,又往高处探。

薄唇不知不觉贴在沈固若的耳侧,发出一声什么都得不到的又闷又痛苦的呜咽。

“薄御……”沈固若眼睫扇了一下,忍不住轻唤对方的名字。

只是想要问一问在找什么。

然而捉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就仿佛被他的声音吓到了似的,狠狠一抖。

然后怕极了他会就此生气,从对方怀里消失不见。

薄御连忙松开了手,再次穿过沈固若的腰背,把人牢牢地搂紧在怀里。

很紧。

紧到要把沈固若嵌入他的血肉中一般,手臂细细密密都是恐惧导致的颤意。

沈固若就这么被抱紧,手还留在薄御的衣服上,被薄御的身体压着拿不出来。

他只能往发生过的事情中,分析对方刚才迷茫找寻的反应。

沈固若安慰人的办法一直都很笨拙,手心艰难地挪到薄御的腰侧,轻轻地拍在上面,一下一下,动作很缓慢。

他望着教室里微弱的灯光,眼睛亮得像藏了星星:“薄御,是不是那些追你的人……对你做了很过分的事情?”

沈固若每一下轻拍落到薄御的身上。

不管是话语,还是手心力道,都灌满了明显的安抚和安全感。

身后是薄御不敢回头的黑暗,青年的肩窝也一样在睁眼时全部是昏沉的。

但让他不受控制地贪恋,想要往里埋的更深,仿佛这样就能缓解掉所有的恐惧。

沈固若抬起另一只空闲的手,捂住薄御的一侧耳朵:“你别怕,薄御,这里只有你和我。”

“那些人不会再追来了。”

闷得人窒息的教室里,被青年的声音慢慢地染上有温度的松软,气氛不再阴沉。

沈固若说:“所以……你别怕,也别着急,身体很快就会好的。”

薄御无声收紧手臂。

“薄御。”沈固若又唤了一声。

填得薄御心口发胀起来,眼尾酸疼得厉害。

沈固若:“你放松下来,慢慢地恢复,没关系的。”

被青年手心覆拢的耳朵蒙着嗡声,传递进对方软糯的声线,薄御制造出恐惧的大脑像是一瞬被安抚得安静了下来。

怀里是真实的触感,软绵的身体正被他紧密地拥在怀里,哪里也逃不掉。

相贴的身体隔着衣服布料,皮肤的不适有了潮退的趋势。

薄御哽着酸涩的喉咙,重重呼吸着,鼻尖贪婪地蹭过沈固若的颈侧,闻着对方的味道。

头脑史无前例的清醒,深深感受着来自对方传递而来的安抚。

从来都是浑浑噩噩就得到了所谓的短暂平静。

却是头一回知道从深处被青年亲手抚平痛苦和难受,是那么令病态的自己如此吃醉。

对方柔软的手心依然轻拍在他的身上,嘴里轻轻地安慰他。

只是一闪而过就充斥薄御全身的恐惧,终于从心中慢慢剥离,灵魂也终于有了回归现实的真实感。

可还是那么荒谬。

薄御愈发搂紧了身上的人。

舍不得放。

从第一次见到沈固若以来,秉持的协议尊重,正在大脑里土崩瓦解。

明知动作出格,却还是舍不得。

明知青年什么都不懂,自己不该这样索取,却仍然想要触摸和更多。

薄御托紧沈固若的后背,把人更加往自己的怀里送,让身体贴的密不透风,内心无端得到充盈。

失控和理智趋于矛盾,挤得他胸腔发胀发酸。

他宁可自己不够清醒。

薄御可以向怀里的人道一万次歉,做一万次事来弥补。

但现在……他放不开,也不想放。

沈固若就静静靠在薄御的怀里,时不时安抚性地拍一拍对方,明显感觉到身上的颤意有平复下来的迹象。

几次的经验来,让他习惯了待在薄御的怀里等待时间过去。

这次大概率也不会那么快就能把身体恢复好。

难得他没有犯困,找了个稍微舒服点的姿势靠在薄御的怀里,并不会感觉到姿势很累。

但这次也没有方正阳在他身旁和他说话打发时间了。

沈固若的目光移到自己正躺在地面的手机上。

他是不是忘记告诉方正阳,他和薄御在什么地方了?

要是这时候方正阳打电话过来,会不会吓到薄御……

好在,等了很久也没有电话铃声的响起。

沈固若记不清过去了多久的时间。

窗外的新生庆典似乎接近了尾声,弟弟提过一嘴的烟花秀在教室外逐渐绽放。

昏暗的教室时不时有色彩的光芒闪过,映在沈固若浅色的瞳仁里,亮了又灭。

很漂亮,可惜薄御看不见。

这时候,圈住他腰身的手臂松动起来,沈固若被人轻轻放开。

然后不需要自己撑起身,就已经被薄御慢慢带着坐起了身。

沈固若朝人看过去。

但薄御像是不想面对他似的,垂着脑袋顺势离开了矮桌,背对着他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身上透着股颓然的气息。

沈固若歪了下脑袋,是和几次都不太一样的反应。

他想了想说:“薄御,要我去外面等你吗?”

说完,他脚踩到地面,正欲从矮桌上下来去门口,却被薄御猛地伸出手,着急地扣住了手腕。

薄御:“……别。”

沈固若手腕下意识微微挣扎了下。

没有抬头的薄御遮在额发下的瞳孔瑟缩,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呼吸再次被激出颤意。

他手指绷紧用力,深怕手心的里手被挣脱而出。

带着不会弄疼对方的紧度,也不会让人轻易挣脱的力道。

“沈老师。”忽地嗓间发紧地出声。

看反应,沈固若意识到这个时候和薄御肌肤接触,对方身体并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就任由着薄御握着了。

“嗯?”

薄御的手指上残留着干燥的触感,强迫平静的声线艰涩中,掺了一丝低哑的可怜:“……别让我一个人。”

沈固若就顿在了矮桌旁,离薄御一条小臂的距离:“那我在这里等你,等你想走了,我们再走。”

薄御喉咙发紧地“嗯”了一声。

握住沈固若的手指松了又紧,最后的力度挣扎,然后彻底松了开来,无声地垂下把手收了回去。

沈固若把自己的手机从地上弯腰捡了起来。

上面又有三条方正阳发来的消息,是五分钟前的。

【阳坚强:沈哥,你和老御搁哪呢?给我个定位。】

【阳坚强:玩球了,被我教训的校领导把校长找来了!】

【阳坚强:我可能还得晚点去找你们,等我啊!】

沈固若把定位发了过去,觉得还是和薄御说一声比较好,于是主动打破沉默。

“薄御,方正阳去找校领导了,会晚一点来找你。”

薄御指腹碾过自己手腕处的勒痕,感觉到了一抹疼,声音闷闷地开口:“他来了……你就要丢下我离开了吗?”

沈固若微微侧头,扫到薄御手臂的伤和手腕磨出的血。

那是强行挣断丝带所导致的伤,其他没有衣服遮挡的皮肤,也轻易地挂上了勒出的红痕。

像是刚经历过绑架似的。

沈固若觉得薄御看上去有点小可怜,声音也有一点:“你是想和我一起回家吗?”

薄御哑了声:“……嗯。”

沈固若说:“一起回家的话,方正阳来了我也不先离开,到时候我们一起回去。”

薄御又低低地“嗯”了一声,放过了自己手腕处的伤。

大概是男生很少有符合年纪的情绪外泄出来。

沈固若禁不住以年长几岁的身份,像哥哥一样出于关心:“身上的伤回去了记得要好好处理。”

薄御垂着脑袋,黑眸闪烁着盯住地面,从喉咙里不厌其烦地溢出一声被安抚到的“嗯”。

反倒是沈固若眼睛微微睁大了,在这一刻想起了自己的亲弟弟。

他好像把乐乐忘记了……

如果不是当时追逐游戏开始后,弟弟的两位双胞胎室友适时的出现,救走了被围困的弟弟。

沈固若或许还在犹豫,没能第一时间来这里找薄御。

他当时不知道薄御在哪里。

只是听了方正阳描述的方向,凭着感觉在这栋楼漆黑的角落里,发现了薄御的正装外套。

隐隐有预感,然后碰着运气。

居然真的让他在卫生间里找到了薄御。

沈固若:“……”

又想多了……他现在应该给弟弟发消息。

考虑到薄御的情况,沈固若选择了给弟弟发消息,问了对方现在在哪里,刚才有没有受伤。

消息发出去,对面回复得很快。

但回复的人显然不是他的弟弟。

【乐乐:哥哥放心,乐宝已经被我们带回宿舍,没有受一点伤~】

【乐乐:乐宝大概是玩累了,现在正躺在床里睡觉。】

【乐乐:等乐宝醒了,我会提醒他回哥哥的消息的~】

回复的人可能是弟弟的室友,沈固若回了一个“好”字过去,放心了担忧弟弟的心。

就在这时,身边坐着的身影忽然站起了身。

余光扫见的沈固若愣了愣,从手机前抬起脑袋。

薄御不知道什么时候背对着他,站在了面前,头也不回地说:“沈老师……能陪我去趟卫生间吗?”

沈固若闻言直起身。

就又听见薄御补充了一句。

“我想去洗把脸。”

沈固若应道:“好。”

两个人离开教室,沈固若把教室里恢复原样,关掉了那盏照明的灯,然后把门轻轻关上。

他跟在薄御身后,来到卫生间的门口。

沈固若停下脚步说:“我站在这里等你,在你进去一眼就能看得到的地方,会守着不让路人进来。”

青年贴心到不用薄御自己讨要,就给足了他安全感。

薄御一个人进了卫生间,看到水池上残留的那点血水,脚步猛地一僵。

他连忙回头看向门口的沈固若,对方已经背对着他,低头看着手机。

屏幕微弱的灯光映照在对方的面庞上,松软的黑短发垂在额前,静谧得和卫生间里的阴湿成了两个境界。

薄御攥紧拳头,强迫自己的目光从沈固若的身上移开,走到水池前。

他单手撑住水池边,俯下身打开水龙头,水流瞬间冲刷掉白瓷池中的血水。

然后双手捧起水,甩到脸颊上,刻意再次捧起水,将双眼沉浸到里面。

闭眼太久,陷入的黑暗让他呼吸发颤,直到往门口看去,青年依然在,他才继续低头洗脸。

冷水附着在眼尾,酸胀感得到了不少缓解。

薄御看向镜子里的自己,任由水珠滑到他的下巴,摇摇坠在上面,漆黑的眼底一晃而过的迷蒙。

和青年长久抱在一起的时间,早就褪去了皮肤和血肉里的啃食折磨。

可哪里就像是空了一块,塌陷得愈发深。

只有让他待在青年身边,让对方始终落在自己随处可见的视野里,才会被有所重塑起来。

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两下。

薄御回过神抹了把脸,抽了两张纸擦干手上的水,把手机拿了出来。

在离开教室途中,被他发给李医生的消息,这时候给了他明确的回复答案。

【李医生:治疗过程中出现身体依赖是正常现象。】

【李医生:孩子,少想一些没用的罪恶感。】

【李医生:老头我还是那点建议,适当考虑下自己的身体反应。】

第27章 清冷哭包027 “沈老师,沈老师…………

【027】

等薄御洗脸的时间里, 沈固若接到了方正阳的电话。

对方语速飞快,像是找机会偷偷给他打的电话。

没有给沈固若开口的机会,方正阳争分夺秒就把内容说完, 然后匆匆挂了电话。

电话挂断, 沈固若愣愣地把手机从耳朵边放下,察觉到身后有脚步声。

他回眸, 告诉朝他走近的薄御:“方正阳不来找我们了。”

洗完脸的薄御看上去已经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额前的黑发微乱, 带着点轻微的湿气。

只是和沈固若对视的那双黑眸,冷凝的暗淡中浸了一股死气沉沉的浓黑, 毫无光泽。

反倒把眼尾消下去的一点不太明显的淡红, 衬得惹眼了些。

薄御走到沈固若的身后,站的很近。

两个人的距离只有不到一步远,再稍稍往前一点,锁骨的位置就能触碰到沈固若的肩膀。

他垂眸,青年那张微仰起, 朝后看向他的精致面庞,满满占据住他的视野。

沈固若盈满闪烁的眼睛里, 也只映了他一个人。

薄御静静地注视了两秒,裤边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有了肌肉反应,指尖忍不住蜷缩了下。

然后受不了似的, 避开了对视,落到青年怀里抱着的那只玩偶。

薄御忽视那点刺眼:“我们两个人回家。”

沈固若很有分寸地往边上挪了一点, 拉开他们之间的间隙:“好。”

觉得分开的距离十分碍眼的薄御, 蓦地抿紧了唇。

新生庆典结束后的走廊里,恢复了夜间本该拥有的寂静,途经的声控灯一盏一盏地亮起又灭下。

沈固若看着地面拉长的两道影子,自己的和薄御的就快重叠到了一起去。

他停下脚步往边上侧了一步, 随即看向身后,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就快和薄御的贴到一起去了。

他不走,薄御也跟着站停。

沈固若问:“薄御,我们走的这么近,你的身体不会受到影响吗?”

以往男生都会主动保持好安全的距离。

但今天……好像对方忘记了这件事。

身后灭下去的声控灯把薄御的背影衬得有些萧条。

他闻言,肩膀僵硬起来,眼底闪过一抹不自在:“暂时……不会的。”

沈固若眼睫缓缓扇了一下:“是不是说明,我们这次治疗的效果还不错?”

薄御有些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沈固若当初自己答应了要帮助薄御治疗渴肤症,自然是很希望能见到对方的身体好起来。

他和薄御相对而立,温声说:“那我们再接再厉。”

青年的眼睛漂亮的惊人,薄御只觉嗓间一涩。

即便无法想象下一次治疗会遭受什么,但还是缓缓地回应了一个字。

“……好。”

开车回到公寓,沈固若和薄御一前一后走出电梯。

两个人走到各自的家门前。

沈固若输入家门的密码,解开指纹,发现薄御那边没有开门的声音,于是偏头看过去一眼。

就见男生的手搭在门把手上,眼神不加掩饰地始终落在他的身上。

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不开家门,也不准备对他说什么。

沈固若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来打破沉默,再次轻声提醒了一句:“薄御,伤口不要忘记处理。”

薄御五指收拢,直直地望着他:“嗯……没有忘。”

沈固若眼底闪过一抹很浅的纳闷。

眼前的人看上去明显像是有话要对他说,但真实的情况又是什么都没有说。

沈固若试探道:“晚安?”

薄御沉默了有一秒:“嗯,晚安。”

沈固若就不再多说什么,打开了家门,带着弟弟给他抓来的大棕熊回了家。

“砰”地一声不重的关门声。

直到隔绝了薄御锁在青年身上的视线,走廊里的氛围紧跟着变得凝固和针落可闻。

如同蚂蚁攀爬在胸腔里的躁动不安。

薄御打开家门,垂着眼走进玄关,在触及到家里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呼吸猛地急促起来。

他瞳孔微缩地退出门口,然后落荒而逃地跑去隔壁。

摁下门铃,但脚底的冷意蔓延到了后背。

仿佛有无数双阴冷的手抓着他的后背,要将他拉向血腥的万丈深渊。

薄御的冷静在这一刻濒临坍塌,伸手去拍门:“沈老师,沈老师……”

门内的沈固若还没换下鞋子,听见门铃和拍门声的时候,正在放下手里的大棕熊。

男生略带惊慌的声音喊着他的名字,隔着门都清晰地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沈固若来不及反应,已经转身打开了门:“怎么了?”

门开了半扇,薄御重新看到他,哽着嗓音喘了两口气,怕极了门会再次被关上,手挡在了门框上。

眼神黯淡无光,薄唇艰涩地轻扯。

“我……可以去你家里坐一会儿吗?”

沈固若什么也没问,直接侧身让出了路:“可以啊,你进来吧,我给你拿拖鞋。”

他转身去拿自己和薄御的拖鞋。

薄御在他转身的时候,眼睛飞速地朝自己家门口看了眼。

然后逃避了目光,脚步略快地进了青年的家。

沈固若带着薄御到客厅,示意对方坐下后,把大棕熊也摆放在了沙发上:“我去给你倒水。”

坐下的薄御连忙抬头,阻止道:“不用给我倒。”

沈固若站在沙发边,敏锐地察觉到眼前的人,有了先前在教室里的低迷情绪。

“薄御,你还好吗?”他问。

薄御的呼吸一顿,慢慢地垂下眼睑:“我没事。”

沈固若又问:“身体真的恢复了吗?”

薄御:“……嗯。”

“是不想回家吗?”

“嗯。”

沈固若抿了抿唇。

显然刚才薄御能够和他不用刻意保持距离,就说明了身体上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但也看得出来,对方情绪不好的原因,似乎并不想多说。

沈固若体贴地略过这个话题。

看向被薄御握到一起去的两只手,扫过那几道惊心的伤痕,他转身去了书房拿医药箱。

人忽然走掉了,薄御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怔愣地看着青年的背影消失在书房门口。

他惶然地握紧垂在两侧的手,正欲追上去。

沈固若拎着医药箱从书房里再次走了出来,奇怪薄御怎么不坐着了:“要回家了吗?”

薄御脊背僵硬住:“不是。”

沈固若把医药箱放到了茶几上:“不回家,但伤还是要处理的。”

薄御沉默下来,看着他重新坐回沙发上的沈固若,坐在了面对面的茶几上,打开医药箱的盖子。

沈固若没有怎么受过伤,不知道处理薄御身上那样的伤口,需要用到什么,也不清楚是什么步骤。

于是,凭借仅有的知识。

他把绷带,消毒水,创口贴什么的,一并拿了出来。

薄御调整好了情绪,尽量平静地说:“沈老师不用管我,可以去做自己的事,我会在这里处理好伤口。”

既然这么说了,沈固若也不好继续待着:“那我回房间洗漱去了。”

薄御:“……好。”

沈固若起身去了卧室,进去前回头又多看了眼薄御一眼。

男生背对着他坐在沙发上,放在垃圾桶上往手腕上倒消毒水的动作很是熟练。

往伤口上倒消毒水,像是不会疼一样,手指都没有颤一下。

却看得沈固若自己的手腕好疼,单是想象一下都是他受不住的程度。

卧室的门被人轻轻地关上。

薄御倒消毒水的动作顿了顿,禁不住就朝青年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又一眼。

他握紧消毒水的瓶子,身体的依赖比他预想当中还要严重。

大脑还没连接上,身体已经擅自做出了决定……

沈固若洗完澡,擦着湿发走进客厅的时候,薄御的身影已然不在沙发上。

他边擦头发,边走到垃圾桶旁,看到里面几块被用过的纱布,浸染了消毒水和丝丝血迹。

茶几上被人放了一张写了字的小纸条。

沈固若拿起来。

就和字的主人一样,上面的笔锋透着股对方平日里的清冽沉冷。

【沈老师,我回家了——薄御。】-

方正阳在学校里好不容易摆脱了校长的长篇大论,开车就飙到了薄御的公寓楼下。

怀揣着对好兄弟的担忧,马不停蹄地上楼摁门铃。

一分钟后,门被薄御从里面打开。

对上好兄弟那张淡漠到显出苍白的脸,方正阳顿时察觉到不对劲:“怎么回事啊?你怎么脸色这么差!?”

薄御没有细说什么,而是简单的给了五个字的解释:“做了次抗敏。”

说完,他低气压地回卧室,掀了被子坐进床里。

方正阳踏着拖鞋追进他的卧室,拎了一旁落地窗前的休息椅,坐在床尾看向床里的人:“和沈哥成功了?”

房间所有的灯,包括了氛围灯都被薄御打开在头顶。

却并不觉得刺眼地瞥着那些灯光。

薄御:“没。”

方正阳噎了噎,不过看着人的脸色,对于这个答案并没有太大的意外:“你说你,非得逞强吧,抗敏抗敏,抗得脸色都白了。”

他往自己腿上拍了掌,嗤声说:“迟早把你抗到哭为止。”

薄御:“……”

“出去。”

他沉下脸赶人。

方正阳就赖在他房间,没骨头似的窝在椅子中,甚至哼了句小曲才说:“回头还得好好感谢下沈哥。”

薄御忽地一声不响地望过去。

方正阳挑着眉解释:“沈哥可是放着自己的亲弟弟不管,就管老御你了。”

薄御眉头微敛。

方正阳继续说:“那破游戏当时也选中了沈乐池,要不是沈哥先找到了你,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身体无端某一块地方得到了异样的熨帖,薄御眉头逐渐松开,呼吸不自觉染上了愉悦的频率。

方正阳瞅见他脸色的疲态,长长叹了口气:“行了,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薄御抬眸撂过去:“要走了?”

“走了。”方正阳起身伸了个懒腰,“明天公司有的忙,传你的文件你也记得早点看完,投资方那边还等着答案。”

薄御“嗯”了声掀开被子,准备下床。

方正阳做了个拦他的动作:“你就躺着吧,赶紧睡,外面的灯我替你关,别送了。”

“上床下床的也不嫌累。”

闻言,薄御把放下的腿缩回了被子里。

目送着方正阳出了卧室,关了门,他没再打起精神注意卧室外的动静。

身体疲软下来,彻底躺进被子底下。

但即使眼睛睁得干涩,也做不到一直闭上。

房间里静得窗外一点风吹草动也能听得见,心脏不由地开始加快加重,像是慌乱得厉害。

薄御忍不住撑起上半身,手贴上身后的墙壁,呼吸发颤地去想象青年就在身边的模样。

还是不够。

只凭想象根本不够。

薄御心慌地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不停地找寻青年配过的音频,极度渴望地听见对方的声音。

很快,被他找到。

薄御外放在耳边,手机搁在枕头上,头抵着手机的一边躺下,然后把被子扯到了鼻梁上。

当晚,打开着头顶的灯,听着青年和平时声线不太一样的音频。

薄御到了后半夜才撑不住身体的疲惫,渐渐睡了过去。

隔天早上。

四肢的酸涩的身体的沉重感,让薄御在被子底下瑟缩了一下,睁眼时一阵眩晕感袭来。

似有所感。

薄御怔愣地仰躺在床里,呼出的气息滚烫。

抬起的手背贴住额头,感觉到灼烧感的瞬间,便反应过来自己的身体发起了高烧。

他放下手,艰难地偏过脸,第一时间去看枕头上的手机。

里面没有了昨晚的音频声音,屏幕没有显示,显然是耗尽了一晚上的电池,彻底关了机。

薄御捂着额头撑坐起来,把手机充上电。

然后意识混沌地走出卧室,经过客厅没有停下来。

而是走到玄关,打开门,脚步虚浮地去了隔壁门前,像昨晚一样摁下了门铃。

第一下门铃,没有人来开门。

薄御又摁了第二下,还是没有人开门。

直到第五下,他拍了拍门,溢出的声线哑到掺了浓浓的病重感:“沈老师……”

里面始终没有人回应薄御。

男生干涩的黑眸浮出一层难受的水雾,分不清到底是身体的难受,还是嗓子的难受,又或者是情绪的难受。

薄御站在沈固若家门前沉默地继续等了五分钟。

才踩着沉重的步伐,回到自己的卧室,仅用手机充好的两格电,打通了沈固若的电话。

一大清早就钻入公司配音室的沈固若,正在一旁等着工作人员调试配音的设备。

喝着配音前润喉水的沈固若感觉到手机来电。

和指挥人的杜助理示意了一下,走到配音室外面去接电话。

电话接通,不等他开口。

薄御吃力的说话声,先一步从听筒中传进他的耳朵里:“……沈老师,我敲门,你都不开。”

沈固若慢一拍理解了薄御的话:“你去我家敲门了吗?”

“我出门了,现在在公司里准备配我们中秋的宣传片,你忘了吗?”

薄御脑袋沉得什么都记不起来,听完直接沉默了下来。

沈固若半天得不到回应,问道:“薄御,你找我是有事吗?”

薄御站在青年的家门口,盯着面前那把不被转动的门把手:“没事。”

沈固若余光瞥见配音室里,杜助理朝他做了个可以开始的动作:“没事的话,我得挂电话去工作了。”

薄御:“……嗯。”

沈固若忽然没有急着挂。

因为每一次接到薄御的电话,都是有明确的事情,有工作的,也可能是喊他去家里的一起吃饭的。

还是头一回是什么事也没有,就给他打了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电话。

但沈固若耐心地等了一会儿,很快发现电话自己被挂断了。

主动挂掉电话的薄御缓缓地蹲在了沈固若的家门前,手机捏着手心里,快要传染得和他身体一样烫。

得知薄御身体发烧,是在沈固若结束了上午的工作,从方正阳那里听来的。

方正阳带着慰问的奶茶,看着他插好吸管喝了一口才说:“沈哥你是不知道,我刚去了趟老御家里。”

沈固若咽下嘴里的珍珠,投去想往下听的眼神。

方正阳心里憔悴:“亏得我今早不放心去看了他一眼,不然都发现不了他发烧一个人在家。”

沈固若微微收紧拿着奶茶的手:“薄御发烧了?”

“是啊。”方正阳回忆,“我去的时候看他烧迷糊了,还蹲在家门口,还以为你们走廊长蘑菇了。”

“难怪昨晚我找他,脸色就不对劲。”

沈固若问:“很严重吗?是因为感冒?”

“不是感冒。”方正阳摇头,“倔得很,不让我量体温,估计烧得挺厉害。”

沈固若忽然想起了早上薄御那通略显奇怪的电话:“没去医院吗?”

方正阳把多余的奶茶插了吸管,自己猛吸了一口,头疼地说:“他不肯,一百头牛都拉不动。”

“沈哥你也知道,他那个身体,我哪敢碰啊,比强行去医院都要命。”

难怪……上午的电话,薄御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沈固若开始不得不反思。

早上薄御给他打电话,是不是因为身体实在不舒服,受不了了才给去隔壁找的他。

作为朋友,他好像很失职。

明明住在一起,却是从方正阳的口中得知薄御生病这件事。

“他吃药了吗?”沈固若问。

“药还是吃了的。”方正阳给了他个放心的眼神,“我就发个牢骚,沈哥你别太往心里去。”

“老御也不是没突然发过烧,估计是身体的炎症。”

“沈哥你忙你的,我等会儿再去看看老御,会盯着他不糟蹋身体的。”

沈固若捧着手里的奶茶,忽然不是那么想喝这么甜腻的东西了,低低地应了方正阳一声“好”。

沈固若结束一天的配音,是在傍晚六点左右。

他去了趟便利店,买了晚饭。

连锁的便利店口味都很相似,味道不是特别适合沈固若,但可以勉强饱腹,不至于饿坏身体。

买的时候他特地买了两份。

不清楚方正阳有没有在薄御的家里,也不清楚薄御有没有吃过晚饭。

虽然给病人吃便利店的晚餐不太好,可沈固若没有那份给人做顿晚饭的手艺。

避免厨房事故,还是买现成的比较好。

沈固若经过一家餐饮店的时候,又进去买了份清粥,也得防止薄御吃不惯便利店的东西。

餐饮店边上就是一家药店。

等店家把清粥煮好前,他进药店买了所有能想得到的退烧药和消炎药,还有止痛药。

满满抱了一大袋。

这是陈豫以前教他的。

如果不知道给朋友准备什么,那就什么都准备一点好了,总会有适合对方的一样。

买完所有的东西,沈固若开车回到公寓。

担心清粥会凉掉,于是没有先回自己的家。

而是抱着一大袋子的药,和手里拎着的便利店袋子,以及那晚保温住的清粥。

沈固若艰难地用手肘,摁响了薄御的家门。

本来以为薄御会是躺在床里休息的,来开门大概需要反应的时间。

但门铃摁响不到十秒钟的样子,门内就透过传声筒,响起了薄御沙哑的声线。

“谁?”

沈固若回答:“薄御,是我。”

门内一静,紧接着门锁“吧嗒”地一声打开,门被里面的人缓缓打开。

沈固若抬眸望过去。

就这么正对上一双蒙着模糊水雾的黑眸。

和一张清冷显得平静,却过分苍白中溢出一丝委屈的面庞。

第28章 清冷哭包028 “只有好看……不行吗……

【028】

和薄御面对面, 沈固若站在门外说:“我听方正阳说你生病了。”

玄关没有开灯,薄御就立在客厅和门外走廊间,这块唯一没有光辉的地方。

今天有八个小时, 他都在昏睡和意识混沌中煎熬度过。

原以为强迫自己身处一个人的环境中, 足够他去消化对青年的身体依赖。

事实也该如此。

这八个小时什么意外也没有发生。

可当家门口青年温和的声音逐渐响起。

薄御的身体早已经比大脑先一步做出反应,擅自冲向了门口。

走廊声控灯暖黄色的灯光至上而下, 轻洒在青年的身上, 衬得比平日里还要温柔和沉静。

打开门,看到对方那双带着明显关心色泽的浅棕色水眸。

薄御的视野里就再也容不下其他。

身体深处想要见到对方, 触摸对方的渴望, 一股脑儿喷涌而出,怎么压也压不住。

一个夜晚,白天整整八个小时。

他的身体依然没有剔除掉对沈固若的依赖。

薄御嘴唇动了动,克制着身体对青年的冲动,强撑着说:“我没事。”

沈固若就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 缓缓眨了下眼睛。

看着薄御侧过身退到门后,露出能够让一个成年人走进门的宽度。

沈固若来之前并没有打算进门, 只是想看薄御一眼,然后把带来的东西给对方。

但……好像薄御是要他进门的意思。

考虑到薄御生着病,可能拿不动他怀里的东西。

沈固若主动走进了门, 停留在玄关的位置。

他把怀里的药品袋和食品袋放置到鞋柜上:“我给你买了些药,还带了吃的, 不知道你用不用得上。”

说话的期间, 他鼻息轻嗅了下,似乎闻到了刚煮好的饭菜香,味道不算淡。

然而还没来得及多想,身后忽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关门声。

沈固若在轻微的“吧嗒”声中, 茫然地回眸。

就见薄御紧紧握着关上的门把手,肩宽腿长又高挑的挡住了整扇门,气息压抑地站在他身后。

“怎么把门关了?”沈固若随口问,注意力在薄御的身体情况上,“薄御,你现在身体还发着烧吗?”

薄御半耷着眼皮,呼吸莫名透出一股紧张的频率,对为什么关门避而不谈:“不知道……没量过。”

沈固若闻言伸出手,像每次对待发烧的朋友一样,用手背就想往薄御的额头上探去。

只是抬手到半空中,脑海里一下闪过男生渴肤下的面庞。

沈固若僵住手,声音很轻:“对不起,我忘了不能随便碰你。”

他正欲收回手,薄御看懂了他的意图,什么都不顾地捉住了面前想要逃离自己的纤薄手腕。

裹着湿热的掌心圈住沈固若的手腕上,被拉到薄御的面前。

男生神色恹郁,声线染着生病的沉闷:“我……可以忍。”

薄御主动把自己的额头贴到沈固若的手背上,用着不被发现的力道,在细腻的皮肤上受不住地蹭了一小下。

接近三十九度的急性高烧,没能烧化他对青年的依赖。

可身体的酸楚和疼痛,仿佛帮他压下了和青年轻微触碰过后,随之应激出来的渴肤症状。

掌心和额头只有细密的痒,不会痒到发痛,需要折磨自己的手段来冷静。

如同羽毛扇下的程度,发痒直达心底。

一点也不需要他去忍受,甚至……渴望更多。

沈固若很谨慎,量到薄御的体温很快就抽回了自己的手,一刻也不敢多停留。

虽然薄御自己也说了可以忍,但回忆起昨晚的意外,薄御有多渴肤有多难受,他都看在眼里。

所以哪怕是治疗后的身体,还是得以往万一。

手里落空的薄御心脏跟着塌了一块,薄唇不自觉抿紧,眼眶发酸地注视着青年,一言不发。

沈固若的手背残留着薄御额头的温度:“好像还有点烧。”

“方正阳说你不肯去医院,那在家要好好吃药,多喝热水,身体扛不住就去床里好好休息。”

“沈老师……”薄御忽然绷起脸打断道。

沈固若:“嗯?”

青年说话的语调裹着独属于他的软调,慢吞吞的。

每一个字轻放在听见的人心上,都散发着能熨帖浮躁的平静和安全感。

但所有的字组起来,意思分明就是离开前的嘱咐。

薄御听不下去,也不想听:“我给你做了晚餐。”

沈固若反倒呆了呆,眼睛的瞳仁微微露出惊讶:“薄御,你在发烧,生着病不去休息,怎么还给我做晚餐。”

难怪刚才他闻到了饭菜的香味……

薄御眉眼耷拉下来:“想到你会吃不惯外面的饮食。”

沈固若一瞬哑然。

他当初往协议里加上蹭饭的条件,也只是想偶尔麻烦薄御,来满足一下自己没法习惯的杭白市饮食。

即便薄御说过,可以一日三餐都满足他,他也只当做了客气话。

可薄御好像把这件事认真对待了起来。

如果没有去公司和其他地方,确实做到了为他准备一日三餐。

自己或许是娇气了不止一点,居然就这么默默接受了。

但还没得寸进尺到,薄御生病的时候,还要奴役对方给他做晚餐。

沈固若顿时觉得自己买药买少了,也抵不过薄御生着病给他做晚餐:“薄御,你都生病了,不用这么为我着想的。”

他心底很是歉疚:“如果是因为协议上的条件,我现在可以把它作废掉。”

“不要。”

薄御脱口而出,脊背紧绷起来,直勾勾望着沈固若的雾色黑眸里,深处可见的可怜。

“别作废,不是因为协议。”他笨拙地强调,却解释不出所以然,“不是……”

“是本来就要做,顺带做了两个人的量,生病也不会有影响。”

沈固若大概理解了:“你给自己做晚餐,然后顺便也准备了我的份,是吗?”

薄御的声音裹挟了低哑:“嗯。”

沈固若倒是没有自作多情的尴尬,反而因为不是特地给他做的,心底松了一口气:“谢谢,不过我今晚去便利店买了晚餐。”

他给薄御看了眼自己手里拎着的塑料袋。

薄御忽然觉得便利店的袋子有些碍眼:“你不打算留下来吃饭吗?”

“我没有感冒,只是发烧,你留下来也不会被我传染。”

沈固若一点也没往传染的方向思考过,斟酌着薄御的语气,没有疑惑地说:“你是希望我留下来啊。”

薄御不再掩饰:“……嗯。”

沈固若说:“好吧。”

好在便利店的晚餐可以放进冰箱,留着过期前吃掉。

能够吃上热乎且好吃的饭菜,尤其是尝过的薄御的手艺,沈固若发自内心地感到愉悦,眉眼都染上了痕迹。

跟着薄御去饭桌前,沈固若想起来自己还给薄御也买了晚餐:“我给你买了一碗清粥,看来用不上了。”

薄御瞥见那碗搁置在鞋柜上的清粥,连同袋子拎在了手里:“我吃这个。”

沈固若“啊”了声。

薄御像是担心他会多问一样,给他拿了拖鞋,说了声“我去给你盛饭”,就先去了厨房。

沈固若换了鞋跟上去,来到餐桌前看到桌上的四菜一汤。

那碗清粥已经开了盖,被薄御摆在了这些菜的边上,一对比就显得过于清汤寡水,毫无食欲可言。

但薄御完全没有在意的样子,给他盛了饭,准备了筷子。

自己只面对着这碗清粥喝了起来。

沈固若捧着碗筷,有些不好意思下筷。

分明是薄御给自己做的晚餐,色香味俱全,却留给了他一个人品尝。

沈固若甚至冒出了早知如此,就给薄御再买份小咸菜的想法:“薄御你……只喝粥,其他的不吃吗?”

“嗯,喝粥就够了。”

薄御放下喝粥的勺子,拿起公筷,脸色不变地往沈固若碗里夹菜。

沈固若问:“你不是做给自己吃的吗?”

不应该是生病的时候想吃,才会特意做……

薄御的手僵了下,险些把筷子夹住的排骨掉桌上:“粥不喝会浪费,我会吃菜的,你别多想。”

沈固若就不多问了,只是吃饭的途中,会时不时看一眼薄御有没有夹菜。

薄御只能顶着他观察的目光,硬是佯装出身体的自然,夹了点菜放进粥里。

好在不是感冒,单纯发烧,吃点油腻也不会影响病症。

但他做的菜,抵不上青年给他带的清粥。

沈固若吃饭前把自己的手机和便利店的袋子都放在了手边。

电话响起来,目光侧过去就能看见来电显示。

是弟弟打来的。

沈固若放下筷子说:“薄御,我接个电话。”

薄御把他屏幕上“弟弟”两个字看得清清楚楚,神色松弛地又夹了一筷子菜给他:“边吃边接,凉了不好吃。”

沈固若说了声“好”,接了电话才拿起筷子。

沈乐池一高兴,说话的嗓门就会大一些:“哥!你在干什么?下班了吗?吃晚饭了吗?”

薄御沿着勺子边缘抿了口粥汤进嘴里,和青年的手机离得近,里面的声音自然而然被他收进耳朵里。

沈固若用筷子夹子一小撮米饭,回道:“下班了,正在吃。”

“那你吃饱点,工作辛苦啦。”沈乐池笑着说,“我打来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你明天中秋节回家吗?”

沈固若往薄御那边看了眼,似是问对方,也似是问电话里的弟弟:“已经到中秋节的时间了吗?”

薄御:“嗯。”

沈乐池:“对呀,昨天庆典我都忘了和你说,我有三天假期,你要是明天回家的话我跟你一起回去。”

沈固若语调慢悠悠地问薄御:“我们中秋放假吗?”

薄御捏紧勺子,一瞬挣扎:“嗯。”

沈固若继续回答弟弟的问题:“我明天去学校里接你,我们一起回。”

沈乐池奇怪了句:“哥,你在跟谁说话?没有在家里吃饭吗?”

沈固若缓缓扇了下眼睫:“我在薄御家里吃饭。”

沈乐池更奇怪了:“你怎么跑他家里去吃饭了?”

沈固若:“他给我做了晚餐。”

手机对面的沈乐池默了瞬,忽地想起昨晚自己被哥哥丢下给双胞胎的事情,对方就是为了去找薄御。

沈乐池不闷不乐地说:“你们关系看起来挺要好啊,你都没怎么去陈豫家里吃过饭吧。”

薄御侧目往边上看了眼,捏住勺子的力度明显是心情好转的趋势。

“我和薄御是朋友。”沈固若抛出前提,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而且他做饭很好吃,陈豫都不怎么在家做饭。”

沈乐池轻哼了声,勉强认同了,哥哥觉得好吃就行:“行吧,那你先吃饭,我等你明天来接我。”

沈固若:“好。”

挂掉电话,沈固若把手机放一旁,然后将筷子上凉掉的米饭吃进嘴里,准备细嚼慢咽起来。

就听身边薄御像是随口问他:“明天要回家吗?”

沈固若咽下嘴里的米饭:“嗯,回去和家人过节。”

薄御放下手里的勺子,蜷着手指说:“去多久……一天吗?当天会回来吗?”

面前被他当做宝的清粥,先前吃进嘴里的味道莫名涌出浅淡的苦涩。

薄御舌根发涩,后知后觉自己说了什么,找补道:“我的意思是……明天宣传片会发布,万一公司找你有事,可能会需要你当晚赶回来。”

如果回家没有其他事,沈固若本就打算当天去当天回。

“家里没有要紧事的话,我明天会回来的。”

话音落下,却没能让薄御感到心底平静,觉得自己可能是烧坏了脑子,说的都是什么话。

薄御喉结滚了下:“不想回来也没事。”

沈固若没有过多在意他前后矛盾的话,反正结果他都应该会回来:“好。”

饭桌上的氛围并没有因为沈乐池的电话插曲,恢复到原本的沉默用餐。

方正阳的电话没多久就打进了薄御的手机里。

手机被搁置在客厅的沙发,薄御站起来去拿,起身的时候大脑袭来一阵眩晕,身体晃着跌坐了回去。

沈固若吓了一跳:“你别动,我去帮你拿。”

实在是薄御从他进门开始,除了脸色白了些,其他方面都表现得太过正常。

险些都快忘记对方是病号,需要多休息。

沈固若拿了手机回餐桌:“薄御,吃完饭我来收拾,你等等吃了药就赶紧回卧室去休息吧。”

薄御没有应,比起休息,他现在只想待在这个人的身边。

他沉默地接过手机,摁下接听键问:“什么事?”

和沈乐池差不多的开头,方正阳在电话里关心了嘴:“吃晚饭没?烧怎么样?有退么?是不是又没吃药?要不要我亲自来监督?”

薄御捏住眉心,垂着脑袋沉声说:“少来,说重点。”

方正阳“嘁”了声:“你就是仗着我今晚得留公司,抓不到你不吃药是吧?”

薄御:“……”

方正阳像是有千里眼似的:“沈哥在你身边没?”

沈固若没想到方正阳猜的到他在薄御家里,眼神询问薄御是不是告诉方正阳了。

薄御的嗓音微不可察地哑了一点:“我没跟他讲。”

方正阳在电话里一听,就知道沈固若肯定在薄御身边,这话总不能是跟他讲的。

方正阳嘚瑟:“我就知道,跟沈哥两个人吃饭呢吧,你俩都快成饭搭子了。”

沈固若听得不是很清楚,隔空应了方正阳一声:“嗯,我们在吃饭。”

薄御:“……”

他眉头拧起来,对于青年的注意力被方正阳吸引,浑身的气息混着病气,显得阴郁了起来。

方正阳听见沈固若的声音笑了两下:“正好,老御开免提,我有话跟沈哥讲。”

然而薄御想装作没听见已经来不及,听见的沈固若眼神灼灼地落在他身上。

他压下把手机扔掉的烦躁,开了免提放在了自己离青年最远的那条手臂旁:“说。”

方正阳就说:“沈哥啊,麻烦你等会儿盯着老御把药吃了。”

沈固若:“好。”

方正阳:“你辛苦些,再麻烦你看着他进床里老实休息,他要是不听话,你跟他翻脸就行。”

沈固若很少跟人翻脸:“我凶不起来。”

薄御目光直直地落在他身上。

短短的五个字像是往他胸腔里塞了几团棉花,不经意就被挂上了名为“心软”的痕迹。

方正阳也被逗笑:“好吧,咱凶不起来就不凶了,只要想办法让他休息就成。”

薄御忍不住反驳:“我自己会休息。”

方正阳只当放了一阵气,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不信:“沈哥,老御这人从小就不喜欢麻烦别人,什么都爱自己扛。”

沈固若认真地听。

薄御的手已经耐不住放到了手机上。

方正阳:“有事的时候你帮忙搭把手,别说一顿饭了,我让老御给你做一辈子饭。”

仿佛猜到了薄御会动手挂掉电话。

“他听完肯定要挂电话。”方正阳自觉地说,“我不多说了,挂了啊,沈哥你在我就放心了。”

方正阳的声音戛然而止,是他自己主动挂的电话。

沈固若看着薄御的手指比方正阳慢了一拍,才摁上挂听键:“薄御,方正阳很了解你。”

薄御:“……”

不只是挂断电话这件事,还有方正阳说起薄御喜欢什么都爱自己扛。

相处过程中,隐约切身体会出这一点的沈固若,觉得方正阳真的很了解薄御。

“你们的关系真的很要好。”他真心评价道。

薄御捂住手机屏幕,五指扣在手机边,手背青筋脉络跟着掌骨凸显出来。

他只觉得青年的话里有另一层意思在:“我和他只是朋友。”

沈固若理所当然地说:“我知道啊,但朋友之间也有普通的好,和特别的好。”

“你和方正阳就属于特别的好。”

薄御微垂着眸看他,想到了什么:“你和陈豫……也是特别的好?”

沈固若眨了眨眼睛,不知道为什么话题突然扯到了他和陈豫身上:“嗯,我们很要好。”

薄御锋利的下颌线流露出几分淡漠的攻击性:“我和你呢?”

沈固若想了想,没有自作多情:“普通?”

答案显而易见,薄御听见并不意外,然而脸上禁不住划过病态的白,尖利地牙咬了舌尖一下。

疼得他溢出了声:“不可以……变得特别好吗?”

沈固若温声说:“可以啊。”

薄御声音忽然变得很轻:“嗯。”

两个人吃过饭,沈固若主动收拾了碗筷,还叮嘱了薄御去吃药。

有了朋友的话题,两个人的关系似乎被薄御拉得有些近,但沈固若并不讨厌这种跳跃的感觉。

他收拾好厨房出来。

就看到薄御正把他带来的那袋子药,一盒一盒地放进药箱里。

满满的一箱,还塞不下所有的。

沈固若走过去,和薄御隔了半个沙发坐下:“我是不是买多了?”

薄御把药盒摆放整齐,语气不掺假地说:“没事,我会全部吃完。”

沈固若像是听见了什么恐怖故事,睁大了眼睛:“不可以,吃完岂不是命都没了。”

薄御不想吓到他,改口道:“留着以后生病吃。”

沈固若心跳快得惊人:“还是不要生病吧……”

薄御放好药盒,偏头看过去:“好,都听你的。”

沈固若这才松了一口气,叮嘱完薄御吃药后,就该让人回卧室好好去休息。

和对方答应的一样,真的很听话。

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做完方正阳交代的所有事情,沈固若便提出自己该回家了,把睡觉空间留给薄御一个人。

薄御坐在床里,忍着身体想去关卧室门的冲动。

最后抓着床单,确认了一遍心中压着的心思。

“明天……回来吗?”

沈固若站在卧室门口点点头:“嗯。”

薄御警告自己的身体不能再奢求青年留下,哑下声线:“晚安,明天见。”

沈固若:“嗯,晚安,明天见。”-

第二天中秋节的上午。

沈固若起了个早,和弟弟约定好在校门口见面,接到人后开车一同回梧桐市。

每年的中秋近亲之间都会聚在其中一家过节。

今年轮到沈固若他们家。

回到家,已经有亲戚上门和他家里人在做中秋小晚宴的准备。

沈固若带着弟弟一一和亲戚打过招呼。

然后在长辈们拒绝帮忙的声音中,和弟弟去了客厅,跟同辈的小年轻们一起打发时间。

期间,沈固若看了眼手机,收到了不少的中秋节问候。

他全部认真的回复了过去。

直到翻到薄御的聊天框,是唯一显示着和其他人不同的话语,他点开的手微微顿了顿。

【口:回家了吗?】

沈固若准备好的中秋祝福换成了一个“嗯”字。

【懒懒:嗯。】

【口:中秋快乐。】

消息发出去的下一秒,就收到了薄御的回复。

【懒懒:嗯,中秋快乐。】

这时候,身边有人在喊沈固若。

沈固若看过去。

没等他再去注意薄御有没有回复自己的消息。

就被小年轻们一嘴一个表哥、堂哥的,求他带他们出去遛弯。

沈固若只好无奈答应。

因为要准时回家过中秋小晚宴,还得接待之后来的长辈和小辈,他们不能出去太长的时间。

于是,几个人就近选了家附近的商场随便逛逛。

沈固若任由小年轻们撒野消失在商场的不同方向,自己找了家咖啡店坐下等他们回来。

很巧的是,在咖啡店里撞见了陈豫。

对方坐在他前面的位置,和一位气质不错的女生正面对面,一问一答。

沈固若咬住咖啡的吸管,不是故意要听他们对话。

但无可避免地还是听见了,后知后觉陈豫是在相亲。

关系到陈豫的隐私,他主动换了个座位。

陈豫相亲完,都不用目光在咖啡店里刻意地扫。

好朋友那张存在感极强的精致面孔,一下子就被他的眼睛捕捉到。

沈固若也发现陈豫看见他了,两个人四目相对。

陈豫眼睛发亮,和女生道了别,转头就坐到了沈固若的对面:“这么巧!”

沈固若捏着吸管慢吞吞搅拌着喝了一半的咖啡:“巧啊,我带小孩们出来玩,在这里等他们回来。”

陈豫心情不好不坏,提了嘴自己的事:“我在相亲,我妈朋友介绍的。”

沈固若装作刚知道的模样点点头。

陈豫见他没有下文,嘴里“嘶”了声,只能主动继续往下说:“可惜了,是个很好的孩子,但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沈固若问了自己该问的:“你喜欢什么样的?”

陈豫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长相不用太好看,性格香香软软的就好,冲我撒娇我能把星星给她摘下来。”

沈固若好奇:“她要是让你摘,你真摘吗?”

陈豫噎住:“……”

“固若,有时候你对浪漫过敏的样子,真的很像个直男。”

沈固若温声纠正:“可我本来就是直男啊。”

陈豫:“……哦。”

沈固若和陈豫在咖啡店里坐了一会儿。

陈豫还要回去跟母上大人交代相亲的结果,没多久就跟沈固若告了别,约了改天再见。

走之前顺便想起来沈固若那位问题邻居。

不过,看到沈固若完好无损的站在自己面前,他暂时放了心。

中秋晚上团聚的时候。

不喜欢吃月饼的沈固若依然被母亲拉去厨房关心,问他要不要带些月饼回杭白市。

以往沈固若会考虑自己把月饼带走,很容易过保质的时间,被他浪费掉。

但先前把小年轻们从商场里带回来。

看到薄御那条留在他聊天界面中,被自己迟迟才看见的消息。

【口:沈老师,晚上回来路上注意安全。】

沈固若对母亲改了口,要了两盒月饼,打算带回去给薄御和方正阳。

结束了中秋小晚宴,直到送走所有的亲戚,沈固若才动身回杭白市。

还带上了沈乐池。

对方可怜兮兮得想去他那里过完三天的假期,成功掐住了沈固若心软的命脉。

沈乐池兴致勃勃地打量着自家哥哥住的小区,嘴里说着自己在学校发生的事情。

不知不觉走出电梯。

沈固若给弟弟开了家门:“乐乐,你进去自己先洗漱。”

“新的洗漱用品都在浴室的柜子里,你自己找找,洗好就去床里休息,不用等我。”

沈乐池纳闷:“哥呢?”

沈固若拿着两盒月饼:“我去趟隔壁。”

沈乐池撇了下嘴:“去找薄学长啊?”

沈固若“嗯”了声:“我送完月饼就回来。”

只是送个月饼的时间,沈乐池没意见:“行吧,那你快点回来啊,我一个人会无聊。”

沈固若:“好。”

沈乐池一个人进了家门。

沈固若确认好家门关紧,不会被陌生人打开,才去了隔壁摁门铃。

摁下不到三秒,门就开了。

沈固若对着门内歪了下脑袋,开门的不只薄御,身后还跟了个方正阳:“晚上好。”

薄御看着青年的身影,眼神有些恍惚:“嗯,你回来了。”

方正阳招着手:“哈喽啊,沈哥,中秋节快乐。”

“中秋节快乐。”沈固若下意识问道,“你们没有回家跟家里人过节吗?”

方正阳嘴角的笑容忽地在僵了下:“啊……我和老御就是家人啊,中秋嘛,不是过年,用不着回去。”

沈固若也只是随口问的,没有深究:“我给你们带了月饼,是鲜肉做的,不知道你们吃不吃得习惯。”

他递出去,薄御无声接过,有些心不在焉看着他。

方正阳惊喜起来:“鲜肉月饼?!我爱吃啊,哦对了,公司给的中秋礼盒我给沈哥你带来了。”

薄御像是这时候回过了神,找到了把青年留下来的理由:“公司马上发布宣传片了,要一起来看看吗?”

“对对。”方正阳接话,“沈哥要一起来看看吗?最终版本还没看过吧?”

沈固若答应了弟弟送完月饼就回家,犹豫地说:“乐乐在家里等我回去。”

方正阳:“嗯?学弟今天跟沈哥回家了啊?”

沈固若:“嗯。”

薄御目光全神贯注在青年的身上,漆黑的眸微微闪烁:“不会耽误你很多时间,很快就结束了。”

沈固若莫名被说动了:“那好吧,我就待一小会儿。”

紧绷的心松懈下来,薄御嗓音松动地“嗯”了一声。

几次来过薄御的家里,沈固若已经很熟悉这里,也没了当初第一次的不自在。

他坐到沙发上前,打量了眼薄御的脸色:“薄御,今天身体已经好了吗?”

薄御放下月饼盒,准备去给他热牛奶:“嗯,好了。”

方正阳懒洋洋地摔坐进沙发,插话道:“装,刚还量了体温,三十七点八,你这叫好了?”

薄御:“……”

他躲开沈固若的视线,冷下脸去了厨房热牛奶。

方正阳把茶几上的中秋礼盒放到沈固若面前:“沈哥,这是给你的。”

沈固若:“谢谢。”

方正阳看了眼时间:“还有两分钟,沈哥,我把账号投到电视机上吧,我们一起看?”

沈固若:“好。”

薄御热完牛奶出来的时候,宣传片已经在播放。

同一时间蹲宣传片的游戏粉丝们,开始在宣传片中发弹幕。

【阿巴阿巴,看我发现了什么!】

【我靠,KB你!闷声发宣传片居然不提前通知我们!】

【勿扰,已经失去人类语言】

【好听,好帅,这是谁!】

【我不行了,现在就给老子更新游戏,把4.0抬上来!】

【就我弱弱地想问,这次的配音怎么有些耳熟?】

【别说,是真耳熟】

【让我猜猜】

【别猜了,我来大胆开麦,这绝对是我家懒懒老师!】

【是你们疯了还是我疯了,KB能勾搭上懒懒老师?】

【懒懒老师!】

【是懒懒老师吧,我摘了耳朵也能听出来!我不管,他就是!】

【好好好,传一波,咱们KB请上懒懒老师了】

【懒懒老师,我爱你!】

【还是别乱猜了,到时候不是多伤配音老师的心啊】

【啊啊啊,给配音老师先道歉,但我还是想说,懒懒老师我喜欢你】

类似“喜欢懒懒”这样的话,飘过的还有很多。

沈固若其实有一个小兴趣,就是每次发布音频和参与配音工作的时候,很喜欢看粉丝们的留言。

觉得那些文字组在一起,脑海里自动配音,真的很可爱。

而每当他看得太入迷,甚至很想回复他们的时候,嘴角就会不自知地轻轻勾起来。

然后勾唇的这一幕,就被薄御和方正阳清清楚楚的看在了眼里。

青年的脸蛋素白,望着电视机屏幕眼睛很亮,闪烁起来像藏了星星,却永远都是温和的。

很少,或者是从来没有让他们见过,星星坠着笑意。

像是昙花一现,因为不多见,所以才会显得惊艳。

薄御杵在厨房门外失了神。

方正阳直接红了脸,夸张得让薄御顿时反应过来,黑沉着脸走过去拎起抱枕,往他脸上扔了过去。

方正阳顿时被砸得后仰,“嗷呜”一声。

紧接着,牛奶的杯子“咔哒”一声,重重搁在茶几上。

沈固若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一愣,嘴角的笑容恢复了原本平直地模样:“薄御,你怎么砸方正阳啊?”

方正阳抱住抱枕,满脸无辜:“老御你疯了,好好砸我干嘛?”

薄御居高临下:“你脸红什么?”

方正阳羞涩地摸了摸鼻子,忘了脸疼:“还不是沈哥笑得太好看了,你敢说不好看?”

薄御:“……”

方正阳没管薄御黑得能滴墨的脸色,凑到沈固若身边,就想哥俩好地挽住青年的肩膀。

第二个抱枕,再次砸来。

方正阳“卧槽”了声,好在这次没用脸接。

“别碰他。”

伴随着抱枕落在腿边,薄御冷得像冰一样的声音飘过来。

方正阳眨眨眼,恍然大悟,扬声说:“嘿!你是不是嫉妒我能随便碰沈哥,行行行,不碰不碰,看你小气那样。”

薄御:“……”

浑身冒着冷气地坐在了单人沙发上。

方正阳还算有眼力见,察觉身边的青年身体有些僵硬,做投降状:“沈哥,你放心,我不碰你。”

“我就是想问问,你不想说也没事。”

沈固若:“嗯?”

方正阳抹了抹发烫的脸颊,问道:“沈哥你这样,是不是有很多人追你啊?”

薄御闻言,不受控制地望过去。

视线直直落在青年好看的侧脸上,记忆里还停留在对方刚才勾起的嘴角。

不是沈固若自恋,学生时期确实有很多:“嗯。”

方正阳一脸他就知道的表情:“男生多还是女生多啊?”

沈固若想了想,一直注视着他的薄御就看着他卷翘的睫毛,跟着扇动了一小下,呼吸条件反射地顿住。

沈固若眼底浮出不理解:“男生多,很奇怪。”

薄御找回呼吸,温声问:“奇怪什么?”

沈固若说:“我是直男啊。”

不该有这么多男生喜欢他一个直男的。

以前吧,方正阳可能先入为主也会奇怪,但今天脑子抽了筋似的,觉得一点也不奇怪。

方正阳笑着说:“正常正常,我能理解他们。”

沈固若还没来得及问出哪里正常了。

薄御脸色难看地差点又忍不住丢个抱枕过去:“你理解什么?”

方正阳摆摆手,“嗐”了一声:“你个直男不懂。”

薄御:“……”

嘴里那句“你就不是直男么”,莫名因为脑海里闪过的“我不是直男”,给噎住了。

薄御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只当是被方正阳带跑了偏。

方正阳下巴搁怀里的抱枕上,八卦之心燃燃雄起:“沈哥,这么多人追你,你有答应的么?”

薄御手指僵住,周身的空气陷入了凝滞。

沈固若摇摇头:“没有。”

方正阳:“为啥?都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沈固若觉得应该是,于是他又点点头。

方正阳锲而不舍地追问:“那沈哥你喜欢什么样的?”

沈固若其实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但今天刚好听陈豫提起过。

沈固若:“长相不用太好看,可能……性格香香软软的,会撒娇然后让我想给他摘星星?”

方正阳听懂了,但也听懵了,因为青年用的都是疑问句。

正欲反问,沈固若的手机响了起来。

一看,是弟弟打来的,意图明显是来催他回家的。

沈固若没接电话,直接从沙发上起身:“我得走了。”

方正阳愣了愣:“奥好。”

沈固若去了玄关换鞋子,推门出去。

方正阳扫到桌上的中秋礼盒,冲门口喊:“哎!沈哥,中秋礼盒你没拿。”

他的声音把愣神中的薄御惊醒,周身凝滞一瞬跌落,猛地起身。

差点给方正阳吓一跳:“你干嘛?”

薄御手心冰凉的拎起礼盒,脚步匆匆地追出去:“沈老师……”

门外,沈固若开家门的手顿住,闻声望过去。

暖黄色的走廊灯没能驱散薄御身上的冷冽:“礼盒……你没拿。”

沈固若“啊”了声,避开薄御的手指,接过礼盒:“谢谢,我都忘了。”

薄御喉咙里滚出一个低沉地“嗯”字。

简短的音色落下,走廊里的声控灯忽地灭下,又因他们的存在亮起,气氛陷入短暂的沉寂。

沈固若看着站在他边上,一动不动的薄御。

男生脊背单薄,眼底还留着一抹病气没有消除的疲态。

他轻声说:“薄御,好好养身体,早点休息,晚安。”

薄御眼神克制地定格在青年殷红的嘴唇上,那杯热好的牛奶还一口未动的搁置在茶几上。

蓦地——

他的手脚仿佛连同牛奶的温度一起冷下来,占据着刚才对方和方正阳的对话。

没过大脑,心底的话便脱口而出,亦如他阻止不了的身体依赖。

和他四目相对的沈固若,看着他轻启薄唇,问了一个令自己摸不着头脑的问题。

薄御暗淡着视线,还记得青年夸过自己好看:“沈老师……只有好看,不行吗?”

沈固若没听明白:“什么?”

口腔里溢出了血腥味,薄御感觉到舌头被咬破,猛地清醒了过来,也被自己的问题问懵了瞬。

他再度平静地开口:“没什么,沈老师,晚安。”

沈固若压下心中无端涌起的一抹古怪,应了一声“好”,然后回了自己家。

隔了一扇门,薄御的心跳骤而加速起来,突然垂下脑袋用手捂了下额头。

他在问什么?

嘴里的血腥气没有散,心脏重重砸在胸口,闷得他喘不过气。

这两天,不只是身体——

他把脑子也烧糊涂了么……

第29章 清冷哭包029 “今晚,是不是要治疗……

【029】

沈固若按下电源键后的手机震了一路。

一直到他回了家, 放下手里的中秋礼盒,然后推开自己卧室的门。

被床上趴着的弟弟看到他回来,这才消停了下来。

只不过沈固若好像预估错了这通电话。

对方应该并不是因为他在薄御家里停留了太多的时间, 为了催促他快点回到家才打的这通电话。

沈乐池当场从床里弹起来, 满脸亢奋地指着手里的平板使劲问他:“哥哥哥!”

“KB官方发布的新角色宣传片,是不是你配的音?!”

“你进KB就是接的这个角色吧!”

“不然时间哪会这么巧!”

“嗯。”

沈固若的配音昵称没有由KB宣布前, 新角色配音是懒懒这件事, 最好是需要保密的。

但他还是承认了。

就和弟弟提出的一样,他进KB的事情没有瞒着对方, 时间上确实可以认定是他。

而且听惯了他配音的弟弟, 很是熟悉他的配音音色,就算他不承认,对方也会笃定了是他。

与其等到配音是懒懒这件事公布出去,再被弟弟闹自己。

不如直接现在就这么承认了。

沈固若表情严肃地强调:“要保密,公布前不能往外说。”

沈乐池拍着胸脯保证:“绝对不会的好吧!”

少年翘着鼻子, 带着崇拜哥哥的眼神说:“我可是励志要进KB跟哥你做同事的人,不可能在信誉这件事上丢了未来进KB的可能性。”

沈固若是信的, 弟弟答应自己的事情,从来没有不做到的时候。

和弟弟说完话,沈固若心底生出一股可惜的意味。

他没有认真确认弟弟的电话内容就回了家, 还没有在薄御家里和他们一起看完宣传片。

但自己都已经回了家,月饼送出去了, 也跟薄御道了晚安, 不可能再回去打扰他们。

沈固若只能自己一个人再重新看一遍了。

看宣传片前,他看了眼时间不算早,拿了睡衣裤先去浴室把自己好好洗漱了下。

出来的时候弟弟仍然趴在床上津津有味地看宣传片,似乎还在发弹幕, 看起来是真的很喜欢这款游戏。

沈乐池头也没抬地说:“哥,你手机刚才一直有消息,你记得看。”

沈固若:“好。”

他去床头柜拿了手机,边看里面的消息,边去书房把平板拿回房间,准备靠在床里看宣传片。

【小许:学长跟KB合作了?】

【小许:[视频连接]】

【小许:这里面的配音是学长吧。】

沈固若拎住平板的手指微微顿了顿。

小许,全名许奕阳。

是沈固若得知薄御有渴肤症之后,时常想起的人。

对方就是他那位有渴肤症的朋友,也是大学里低他一届非同专业的学弟。

沈固若当初会接触配音,有一半原因是因为小许。

他们两人一同在音圈出道,很多人都知道他们私下里是关系很好的朋友。

音圈里关于他们俩的话题真真假假也出现了很多。

【懒懒:嗯。】

沈固若回复过去。

正因为小许也是音圈的人,合作的规矩大家都心知肚明。

所以他并不用担心小许会不帮他保密。

【小许:很久没和学长见面了,约个时间见见吗?】

【懒懒:好啊。】

等见了面,沈固若还能问一些关于渴肤症的问题。

小许有经验,或许可以帮到薄御。

沈固若坐进床里,给趴姿妖娆的弟弟盖了个被角,跟小许在手机里约定好了后面见面的时间。

结束了聊天放下手机,他专心翻出KB的官方号,打开宣传片,从头到尾包括弹幕仔细看了起来。

他人的评价能够让沈固若意识到自己的优点和不足。

增强信心的同时,还能检讨自己提升能力。

看到第三遍的时候,身边响起一道打哈欠的声音。

沈固若偏头看过去,就看到弟弟刚合拢的嘴:“困了吗?”

沈乐池趴累了,关掉平板翻身仰躺,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哥,我困了。”

沈固若跟着放下自己的平板:“睡觉吧。”

沈乐池自己盖好被子:“好~”

关灯睡觉,又是一个没有按照生物钟醒过来的早晨,沈固若被手机的震动频率吵醒。

手机放在枕头上,随着震动的频率嗡嗡地扩散开来。

沈固若睡梦中仿佛上了会震动的船一样,整个人边震,边随着船底晃动的水流晃啊晃的。

脑袋昏沉,被迫醒来头晕乎乎的。

他拿被子不死心地捂住脑袋。

结果又闷热,又隔绝不掉手机震动的频率,只好头发乱糟糟地从被子里钻出来。

然后察觉到身边的弟弟似乎也被吵的睡得很不安稳。

他眯着眼睛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背,把人哄安静了。

紧接着整个人一趴,侧脸往柔软的枕头里一埋,眼睛再次闭上地去摸附近的手机。

摸到手机,沈固若胡乱地抹过屏幕。

能不能接听,或者是挂断,全凭手指自己的意识抽盲盒。

电话接通。

沈固若拖着长调苦恼地“嗯”了一声,尾音染着浓浓的哑绵,开口的嗓音闷闷的:“喂……”

手机对面的薄御没有料到,电话接通迎来地是一道这么可爱的声音。

青年显然没有睡醒,音色比以往都要糯,语调软软地拖着。

像块动物奶油快要化掉的草莓蛋糕。

外壳的蛋糕胚松软。

隔着冰冷的手机,传进薄御的耳朵里,仿佛有滚烫的草莓夹心酱缓缓地流出。

甜腻到他的耳廓开始逐渐发热和酥麻起来。

薄御的心跳不自觉加快,和清早露出一般清冽的声线慢慢放缓,怕惊吓到对面没有清醒的青年。

“沈老师……还在睡觉吗,是不是被我吵醒了?”他问。

沈固若每次醒来,身体的骨头会有些发软。

手指拿住手机略微吃力,于是放在了枕头上,让话筒贴住耳朵,慢了很多拍地听清对面的声音。

他语速慢吞吞地问:“是薄御吗?”

薄御端着放了煎蛋的盘子从厨房里走出来,轻声回应:“嗯,是我。”

沈固若就“哦”一声,脾气很好地说:“是薄御,就没有吵醒我。”

手里的盘子险些没有拿稳,堪堪挨到餐桌边缘,被薄御强行放平,觉得自己大早上的心态不太正常。

他后腰靠住餐桌,对着手机里的青年问道:“要起床了吗?”

沈固若蹭了蹭枕头,本意是想摇头的:“还没有……”

薄御掌心微向后,单手撑住餐桌,指腹撵过不太锋利的桌边:“我做了早餐,想和你一起。”

沈固若问:“为什么想和我啊?”

耳朵和手指随着青年的软调,不经意溢出几丝痒。

薄御心跳重了一拍,身体深处的异样让他脸色凝重了一分……才过了两天。

他强迫自己忽略,平静地开口:“不是说好……要做特别好的朋友吗?”

“不可以找朋友一起吃早餐吗?”

沈固若迟钝的大脑想起来前天他们是提过这件事,但没有急着答应这位未来要好的朋友:“可是我起床会很慢。”

薄御:“我可以等。”

沈固若:“会很久很久呢?”

薄御:“我就等很久很久。”

沈固若勉强让自己睁开了眼,试图挣扎起身体去浴室洗漱:“为了、为了好朋友,我还是……快那么一点吧。”

床单窸窣的声音响起。

只是听声音,薄御似乎能想象到一墙之隔后的青年,和自己的床在做什么斗争。

眼底闪烁过许多年不曾出现过的笑意。

很浅很淡。

连他自己也没有注意到分毫。

薄御再度开口:“不着急,沈老师可以慢慢来。”

沈固若应了声“好”:“薄御,我要挂电话准备起床了。”

薄御:“嗯。”

挂掉电话,沈固若睡眼惺忪地看了眼身边,睡得四仰八叉的亲弟弟。

对方有睡懒觉的习惯,犹豫了下还是决定不叫醒弟弟了。

等他陪薄御吃完早餐,他再给弟弟去买早餐好了。

沈固若花了很快的速度刷牙洗脸。

薄御就在隔壁,吃一顿早餐的时间,而且对方也见过他穿睡衣裤的模样,索性偷懒没有换。

沈固若穿着舒服的睡衣裤,出门去隔壁摁门铃。

门被人从里面一下打开,但诡异地又有了一丝要被关起来的征兆。

薄御屏住呼吸,眼神躲闪在其他视角。

差点被面前两条白皙的长腿冲击得渴肤症不稳。

“我来了。”沈固若打量了一圈薄御的脸色,问道,“薄御,你今天身体好点了吗?”

薄御僵着视线,让出玄关给他进门的空间,喉结微微上下一滑,简短地一“嗯”:“好了。”

沈固若直直望着他。

薄御:“……”

显然是昨晚方正阳的话起了作用,让青年对他的实话有了直白的怀疑。

身体不再需要过多的克制,薄御没有像前天一样,捉住青年的手腕给自己量体温。

他扯唇:“等等量体温给你检查。”

沈固若点点头:“好。”

两个人去了餐桌,桌前的某张椅子快成了沈固若的专属座椅。

桌上摆了餐盘,里面有煎蛋、葱油饼、糯米烧麦、蒸饺和一点小咸菜。

薄御去厨房盛了两个人的粥出来,一碗放置到青年面前,说道:“厨房里准备了你弟弟的份,等下可以带回去给他。”

沈固若还沉浸在早餐有点多,还有点丰盛的思绪中。

慢半拍反应过来薄御说了什么,他表情微微一顿。

沈固若:“太麻烦你了。”

居然还为他弟弟也着想到了。

薄御去拿体温计的脚步停住,回眸:“朋友之间不用这么客气。”

沈固若缓缓地眨了下眼,望着男生走去其他房间的背影,察觉对方是真心想要和他成为特别要好的朋友关系。

于是,静下心来,他思考起自己是不是应该也为促进朋友关系做点什么。

薄御量了体温给沈固若看,确认好了就一起面对面吃早餐。

沈固若边吃,边出神地想着刚才的问题。

薄御目光往对面投过去一眼,青年盘子里的煎蛋已经是第三次被分尸。

他不得不出声拉回对方的神思:“我试着做了份红豆双皮奶,第一次做甜品,能帮我尝尝味道吗?”

沈固若顿时敛回了神:“可以啊。”

薄御起身:“嗯,我去给你拿。”

双皮奶被他特地放在冰箱保鲜,生怕在外放置多一秒,都会影响其中的口感。

确实是第一次做,但不是一次成功。

即便已经知道味道不会太差,端给青年的时候,周身气息依然显露出了一丝紧张。

沈固若接过薄御给他的小勺子,像个贪甜的小朋友挖了一勺放进嘴里品尝。

入口即化,带着微微的凉意,是一份不会太冰的冷食。

薄御坐下后见他挖了第二勺,质感晃动Q弹的白色奶块送进青年殷红的唇瓣中,隐约可见里面卷过的舌尖。

呼吸猛地急促了下,指甲掐在手心肉里,回忆起了李医生的告诫。

——不多看。

薄御垂下眼睑,只盯着那碗被窝过的双皮奶看:“好吃吗?”

沈固若咽下嘴里的奶块:“好吃。”

紧接着,他看了眼只有自己面前的这份双皮奶:“薄御,你自己不吃吗?”

薄御重新拿起筷子,去夹自己盘子里的早餐:“我只做了一份,给你的。”

沈固若愣住,挖第三勺的动作有些下不去手,然后想了想说:“如果你不嫌弃的话,要不要尝一口?”

这话听的耳熟。

当初给青年准备草莓蛋糕,方正阳嘴馋的时候,对方就是这么说的。

明白青年是什么意思,薄御喉结缓慢地滚了下,三个字不经大脑脱口而出:“……不嫌弃。”

沈固若就挖了一勺双皮奶,和寻常好朋友分享食物同一份食物一样。

他手心接着勺子底下,主动把奶块送到了薄御嘴边,投喂的意思明显。

沈固若:“那你张嘴,给。”

薄御忍不住掀起眼皮,视线没有落到近在咫尺的勺子中。

而是掠过勺子,注视到青年的面庞上,对方唇瓣一张一合。

他不由自主张开嘴,被对方喂了一口奶块。

一下咽进食道。

分明放了适量的糖,入口却甜到发腻。

沈固若问:“你觉得好吃吗?”

薄御望着他宝石一样亮的眼睛,呼吸发紧地抽离移到其他地方,嗓音哑了一个度:“好吃,很甜。”

沈固若把勺子收回去:“我也觉得很甜,我很喜欢,你做的很好吃。”

“你还要吗?”

甜腻的味道还余留在薄御的舌根,仿佛凝出了糖浆,黏腻地滑扯在他的喉咙中。

“不用了,你自己吃,我尝过一口就好。”

沈固若想起方正阳说过,薄御吃不了太甜的东西。

但以防他吃得太快,没留意薄御。

“如果我没吃完前,你还想尝尝的话,记得要告诉我,我再喂你。”

薄御:“嗯。”

沈固若继续安安静静地吃双皮奶。

当青年把他也用过的勺子放进口中的时候,薄御彻底坐不住地站起来:“我去趟卧室,你慢慢吃。”

沈固若没有多问:“好。”

就和方正阳说过的,沈固若和薄御要成饭搭子了。

他再一次在薄御家里用了早餐。

薄御顶着一身湿气,从卧室里出来,还嘱咐了让他捎上弟弟的早餐。

于是,为了回馈男生的贴心。

暂时没能想到好方法的沈固若,在之后的时间里,对待工作更加的认真了些。

和小许约定见面的时间是在四天后。

一个局部有暴雨的阴天。

因为小许的身体特殊,和薄御一样在外面都会选择定私人包厢。

除了服务员,不容易接触到外人。

沈固若推开包厢门的时候,男生已经坐在里面。

出挑的长相,裹挟着没有任何攻击性的清冷。

但没有表情的时候,瞳仁偏浅色,容易被人忽略对方的乖巧,反而觉得对方不好相处和接近。

沈固若走进去,温声打破宁静:“小许,好久不见了。”

许奕阳闻声从手机中抬起头,隔着一张桌子,淡淡的表情有了松动:“学长,好久不见。”

两个人过于的熟悉,于是没有太过的客套话。

沈固若坐在男生一定距离的位置:“是不是让你等很久了?”

许奕阳摁灭手机,示意服务员拿点菜的平板:“没有,我也才到没多久,点菜吧。”

沈固若应道:“好。”

两个人各自点完菜,饮品是最先上来的。

沈固若点了杯解渴的柠檬红茶,里面没有让餐厅放冰,他用吸管搅拌着里面的柠檬片。

许奕阳戳着自己杯子中的雪顶:“学长怎么会跟KB合作的?”

沈固若单手撑住侧脸,简单地解释:“当时没有接其他工作,就考虑答应了,他们给出的条件很不错。”

许奕阳把雪顶戳出了个洞,淡声说:“我给学长开的条件也不差,怎么就是不肯跟我签。”

沈固若:“没有签人,只是短期的合作。”

许奕阳勉强心里平衡了一点。

他喝了口雪顶下的热巧克力奶,一向贪凉的味蕾对此不喜欢地皱了下眉头。

然后随口道:“我听说KB高层里,有个跟我一样的。”

沈固若闻言睫羽轻颤了颤:“一样什么?”

许奕阳:“渴肤。”

果然……

沈固若隐约猜到小许是这个意思。

但他不能因为对方是好朋友,有渴肤症,就把薄御也有渴肤症的事情透露出去。

沈固若把话题往他想知道的方向转移:“小许,渴肤到底是什么样的?”

在熟悉的人面前,许奕阳没什么好隐瞒的:“要说普遍的就是精神心理病。”

“因为特定的原因导致身体渴望和人皮肤接触,但还要分轻重。”

“轻的忍忍就过了,重的就得按程度找人接触了,很多抱一抱就能解决。”

沈固若追问:“不解决呢?”

许奕阳圈住自己的手腕,像是在回忆:“身体会痛,会很痒,不管怎么挠都没有用,情绪会变得很不好。”

沈固若斟酌着话语:“我之前听人说,去看医生的话会给出抗敏治疗的方案。”

“别。”许奕阳深吸了一口气,“不可能会有人撑得过这种残忍的方案。”

“如果让我听见有医生这么建议渴肤症患者,我一定会上去狠狠骂那个医生。”

沈固若慌了神,脑海里被小许说的“残忍”两个字所占据:“要是、要是有人选了抗敏呢?”

许奕阳拧眉:“这人疯了么?”

沈固若心跳重重跳了下:“会有什么后果吗?”

许奕阳冷着脸:“我不否认抗敏对渴肤有一定的科学依据。”

“但是治疗过程中反复应激,一旦出现问题,症状会一次比一次严重,下一次的治疗就会需要更长的时间去适应。”

沈固若沉默,想到了薄御抗敏之后抱着他,一次比一次长的时间。

是抗敏导致的适应时间拉长了,才会反过来抱他时间也变长了么……

许奕阳:“如果对方渴肤的原因是某种阴影造成的。”

“过程中产生强烈的不适,只会加深他的痛苦和不安,负面情绪想控也控不住。”

沈固若回忆起最近几天,薄御找自己的时间似乎变得比以往都要多些。

是因为……不安吗?

“比如会哭,是吗?”

这是上次抗敏治疗结束,被沈固若刻意忽略的一件事。

许奕阳清冷的眼底闪过复杂:“身体痛了能不哭么。”

沈固若抿住了唇。

这时候服务员敲门进来上菜,打断了许奕阳对于抗敏治疗的关注点,后知后觉出了点不对劲。

等服务员上完菜,许奕阳扫过对面青年沉默的模样:“学长应该不是遇到了这种人,才假装这么问我的吧?”

沈固若:“……”

“没有。”

他不轻易撒谎,但这也不算撒谎。

沈固若觉得薄御的渴肤症,和小许说出来的还是有一点不同的,具体他也说不好,就是感觉。

或许得等下一次的抗敏治疗,再确认一次,才能说出个所以然。

这么想着,沈固若愣了愣。

上次突发治疗是意外,如果按照他们排下去的时间。

薄御的下一次抗敏治疗……是不是就在今晚啊?

和小许两个人吃完饭,避开了渴肤的话题,互相聊过对方的近况。

在音圈,因为沈固若没有露过脸,所以没有小许那么忙碌,对方比自己的事情要多太多。

沈固若得知不久后,小许要来杭白市发展一段时间。

于是,两个人把下次见面的时间约在了那个时候。

一顿饭结束,两个人告别,小许接了一通电话,最后让沈固若先离开包厢。

来时的天空阴沉,从餐厅再出来,不知情下已经下着暴雨。

天空仿佛被挖破了一个大洞。

落下的雨就和盆中泼出的水一般气势汹汹。

好在沈固若把车停在了地下停车库,可以避免淋一次雨。

到了公寓的露天停车场就不那么幸运了。

他没有带伞,跑进公寓楼下的路途里被雨淋湿了头发,衣服还好只湿了一点点。

进电梯上楼。

时不时忍不住揪住额前坠下水珠的额发,手臂挡住了视线。

等他走出电梯快到家门口时,才注意到薄御开着自家的门,就站在门口无声望着他。

看上去并不是刚出来的。

沈固若奇怪:“薄御,你站门口干嘛啊?”

“没什么。”

薄御不再细纠自己敲了隔壁的门,因为发现人不在,于是就忍不住一直等在了门口。

他扫过青年湿透的黑短发,和身上被雨淋湿的几处:“去洗澡,我去给你煮姜汤。”

沈固若去开自己家的门,边说:“没关系的,我没有那么娇气,只是淋了一点点,洗个澡就好了。”

薄御缓声坚持:“以防万一。”

说着,不容人拒绝地走进自己家的门内。

沈固若想劝的话噎了回去,忽地出声:“薄御。”

直到薄御再次退回到门口的视野,他捕捉住对方的身形,再度轻声扯了扯唇。

“今晚,是不是要治疗了?”

第30章 是哭包攻030 “我受不了了……”……

【030】

时常挂在嘴边的“嗯”字, 在听清青年的问题后,蓦然卡壳在薄御的喉咙里不上不下。

如同砾石堵在其中,被锋利的边缘磨出哑痛。

他僵立在门口, 抿紧的薄唇泛出一层浅淡的白, 一时间没有勇气偏头对上沈固若的眼睛。

经历过上次的意外抗敏治疗。

时隔多日再一次听见“治疗”两个字。

平缓跳动的心脏条件反射生出抗拒的起伏,无端涌上心头的恐惧压也压不住。

但薄御极慢地别过脸, 怔忪看着离自己几步远的青年。

对方身上裹挟着暴雨时的湿气, 被雨水染湿的黑短发耷拉在脑袋上。

额发至上而下滴落的水珠,连带着对方卷翘的睫毛上都沾染到了细小的湿雾。

然而他连最基本拿着毛巾给人擦拭的举动都做不到。

薄御承认自己经历过上一次的意外, 已经对抗敏治疗有了抵触的心态。

可万般不想, 也抵不过他内心渴望接触到面前的人。

对待心底深处的不安,他更想成为一个正常人去生活,去正常的和身边的朋友相处。

喉咙里的“嗯”字终于被薄御挤出。

薄唇上浅淡的白渐渐恢复原本的色泽。

“明晚可以吗?”

“我想……做些准备。”

沈固若自然是没问题,需要治疗的人是薄御,肯定是以对方的意识为先:“好。”-

公司游戏的新角色宣传片公布起, 沈固若就要正式开启角色的日常配音工作。

尤其会涉及到多方面的工作梳理安排,因此会经常需要去公司开大大小小的会议。

陪他的人会有负责他的薄御。

沈固若早上出门遇到薄御, 不知不觉在两个人的对话中就上了对方的车。

于是,成了两个人一起来到公司。

和方正阳见过面后,就是一系列的高强度会议。

除了中午午休的时间, 沈固若参与的会议一直持续到了下午。

在此之前都是他一位配音的会议。

等到最后一场集体会议,沈固若才再次久违的见到了其他三位配音老师, 和他们互相礼貌颔首地打了下招呼。

集体会议开到了临近下午四点结束。

剩下的时间沈固若需要和薄御两个人单独交流工作。

但薄御和方正阳一起, 还要跟会议里公司其他的工作人员有事情要谈。

于是,沈固若没急着走,坐在一旁发呆地等了一会儿。

大概是看出了他等得无聊,薄御偷偷示意了下他, 让他先回办公室边休息边等着自己就好。

沈固若冲着对方眨了眨眼,表示自己知道了。

然后不打扰他们交谈,轻手轻脚地退出了会议室。

他出去站在过道上,并没有急着回薄御的办公室。

而是走到过道口的窗边,把脑袋稍稍探出去,吹着窗外的轻风透了透气。

“老师,老师。”

没多久,伴随着跑近的脚步声,少年清澈的声音在沈固若的身后由远而近响起。

沈固若听清了声音,缓慢地眨了下眼,才松开搭在窗沿上的双手,让自己的脑袋回到室内。

紧接着转过身,就对上圈圈李圆恒那张局促微红的面庞。

少年见到他,还是一副见到偶像的羞涩模样,半天紧张地憋不出话来,好在没像上次那样激动得哭了。

沈固若主动打破沉默,温声问:“你找我有事吗?”

李圆恒咬了下舌头,疼得倒吸一口冷气,倒是让自己镇定下来了:“老师,我是想来问问你。”

“晚上我们所有项目的配音人员要去团建,大家想邀请你也一起去。”

“最重要的、的是我们想向您交流经验,您愿意参加吗?”

沈固若第一反应想到的是:“所有项目的话,会有很多人吧?”

李圆恒搓着手心,点头如蒜:“嗯……嗯,是的。”

沈固若又问:“团建会很晚吗?”

李圆恒顿了顿:“说不太准的,可能大家吃完饭还会有其他的娱乐项目。”

沈固若沉默了一秒,今晚的时间他要留给薄御治疗用的。

正欲委婉着语气,准备拒绝对方的好意。

“我……”

然而口中的话只来得及说了一个字。

沈固若后面的话,因为面前的少年忽然变化的脸色,微怔地忘了讲下去。

李圆恒双眸露出惊恐,瞪圆了眼睛,视线落在青年的身后,仿佛遇见了什么洪水猛兽。

他当着沈固若的面,谨慎地后脚跟往后挪了一步,又挪了一步。

然后飞快地转身,仓皇逃走前,给沈固若丢下了一句语速极快的话。

“老师!你要是想去就发消息给我,我记起来自己还有很重要的事没做,先走了!”

沈固若哑然,随即顺着少年刚才的目光,眼神疑惑地回头。

是薄御。

正逐渐走到他身后,无视刚才跑远的少年,微垂着漆黑的眸,和他四目相对上。

只一眼,就移到了边上。

但两个人前后离得很近,不用仔细感知,都能感觉到对方的存在。

沈固若慢吞吞转身,和薄御面对面:“薄御,你把李圆恒吓跑了。”

薄御身上的气压无端有些沉,但回应他的话时,又像是转瞬即逝的错觉。

男生缓声问:“我是不是很凶?”

沈固若都没好好打量薄御,就已经摇了摇头:“没有,不凶。”

“而且你是为了自己的身体,我知道的。”

薄御神色松动,喉咙挤了个“嗯”出来,然后似是不经意间问出话来:“刚才在聊什么?”

沈固若:“邀请我和他们晚上一起去团建。”

薄御贴着裤边的手指无声蜷起来:“你……答应了吗?”

“想拒绝的。”沈固若朝李圆恒跑掉的方向瞧了眼,苦恼地说,“但你来了,我还没来得及跟李圆恒讲。”

青年有问有答,没有掺半分假意,实在乖得让人容易得寸进尺。

薄御又往青年面前凑近了些距离,直直地望着对方轻轻晃了一下的额发,嗓音低低地问:“为什么不想去?”

沈固若微微仰起了一点脑袋,不解地说:“你忘了吗?”

薄御呼吸不自觉放轻。

沈固若:“我晚上的时间,是只给你的啊。”

薄御:“……”

呼吸猛地乱了一分,心跳仿佛骤停了下来,很快又用极重的力道捶撞在胸膛上。

薄御哑了声:“沈老师,说话……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沈固若扇下眼睑,再度露出的水眸清澈见底,看不到一丝另类的杂质:“什么?”

薄御瞬间败下阵:“没什么。”

青年说话似乎一向直白,不加任何委婉的修饰。

明明说的是一件寻常的事情。

却从对方的嘴中说出来,总是让人容易心生出异样的误会。

薄御抬手蹭了下鼻尖,往后退了一步,忽视心跳的纷乱,突然也没有那么抵触夜晚的到来。

“回办公室吧。”他说。

沈固若:“好。”-

两个人商讨工作到傍晚时间。

沈固若给李圆恒发了不去团建的消息,坐着薄御的车回到公寓。

晚饭依然是在薄御家里吃的,也依然把收拾碗筷和厨房的任务揽到了自己的身上。

做完这一切。

沈固若和薄御两个人,在客厅继续聊公司里没有聊完的工作,全当用来消食打发时间。

感觉时间差不多的时候,薄御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

心理上再怎么有了准备,真到了临近抗敏的时间,他还是没有压住心中溢出的丝丝紧张。

薄御从沙发前的地毯上起来,盘腿坐着的沈固若仰起脑袋望向他。

薄御嗓音有些紧:“我去准备下,好了就叫你。”

沈固若:“好。”

薄御离开客厅。

沈固若回头看着他去了卧室,也不好奇是去准备什么,然后重新低头研究茶几上的工作内容。

当沈固若从文件里再次抬起头,看到的就是换了一身居家服,从卧室里出来的薄御。

对方径直去了自己的书房。

很快,沈固若听见书房里有铁块碰撞到一起去的声音,还有类似和玻璃的磕碰声。

他没听出是什么东西发出的这些声响。

“沈老师,我好了。”

直到书房里传出薄御喊他的语调。

沈固若才放下手中的工作,起身朝书房里走了进去。

只不过整个人禁不住愣在了门内。

只见穿着一身轻薄居家服的薄御,坐在书桌后最里面的飘窗上。

对方两条腿屈起分开,脚踩着飘窗铺着的白色毛毯。

两条手臂被迫举起过头顶,并拢着微向后。

在开窗的把手上扣着一个镣铐,薄御的两只手腕就是被剪锁在上面。

穿过镣铐的两只手艰难垂下,动作很是吃力。

窗帘被掩了四分之三,剩下的四分之一映出窗外的夜景,霓虹灯正串在高楼上闪烁变化。

除此之外。

薄御的双眼也被覆上了一条黑色细长的布条。

搭配着那身丝绸肉色的居家服,显现出后面的薄肌线条,怎么都没办法和治疗挂上钩。

沈固若看愣了。

哪怕是直男,某些知识涉及的不够广泛。

但有某位好友的偶尔阴差阳错说漏嘴。

或是珍藏的书籍掉落到他的脚边,无故扫到里面的内容。

沈固若看着这样的薄御,没有其他多余的心思,可就是莫名看得有些回不过神。

“沈老师?”

听见脚步声消失的薄御再度唤了一声。

眼睛被他自己蒙上,看不到周围的一切,身处黑暗,五官的敏感会被轻易放大,不安也会随之而扩。

沈固若拉回了神思,站在原地轻轻地问:“薄御,你怎么、怎么把眼睛遮起来了?”

薄御动了下脑袋,在黑暗中找寻青年声音传来的方向:“医生给的建议。”

沈固若:“这样啊。”

他不再多问,医生这么建议自然有对方的道理在。

薄御胸口微微起伏了下,感知到青年的声音明显在更远的位置:“沈老师,还不过来吗?”

“这就来。”沈固若说完,走近飘窗,“今晚我们按照轻重来试一试吗?”

当脚步声离近,薄御的脊背逐渐放松下来:“……都听你的。”

沈固若已经走到了飘窗前,眼神莫名有些不敢往这么近的薄御身上看。

突然就想到了一个形容词。

性感。

但一闪而过,就被昨天小许说过的渴肤内容占据了大脑。

沈固若的眼神微微飘忽,盯着干净的毛毯看:“薄御,要是你等下真的受不住了,不要弄伤自己,要记得告诉我。”

单是看不见青年,只沉浸在对方的声音里,薄御就已经有些受不住了:“……嗯。”

沈固若也做了下准备:“那……我靠过来了。”

薄御哑声:“好。”

耳边有衣服布料摩挲的轻微声音响起。

沈固若膝盖跪到薄御面前的飘窗毛毯上,挤进对方中间,然后慢慢俯了俯身,稳稳地跪坐下来。

他呼吸放到最轻,也不敢乱动,生怕还什么都没做,就让对方身体产生了不适感。

薄御用不着眼睛看,也知道现在他们两个人的距离有多近。

青年的胳膊不小心擦到他的裤腿。

两个人近到能让他清晰地感知到对方身上的温热,以及轻呼出来的气息。

裹挟在他的周身,似要把他染上对方的味道。

薄御举着的手臂绷紧,十指僵硬地蜷缩,手腕不受控制地撞击到镣铐,磕碰到窗户玻璃上,碰撞声轻易泄出。

如同某种催促的意思,沈固若朝上看了眼。

镣铐再怎么用好的材料做,也依然会有一圈锋利的边。

如果像上次丝带那样挣扎,薄御一定会比那次受到更严重的伤。

沈固若的嗓音染上了安抚的意味:“薄御,你别乱动让手铐伤到你。”

薄御就不动了,浑身僵硬:“嗯,不动。”

沈固若抿住唇,眼神很小心。

多次见到薄御,男生都是穿着长袖长裤遮挡皮肤。

沈固若经常会因此忽略对方身上,那些因为渴肤留下的伤。

可能是为了治疗,薄御特地换上了短袖的居家服,手腕处看着已经没了明显的伤。

但还是能看到浅浅的一道伤疤,没有完全恢复好而褪去。

……身上呢?

沈固若心想,就这么握住了薄御的手臂。

手指用了力道,手心慢慢往上,把短袖小心翼翼地向上拨开,开到露出肩膀才停下。

这里有几天前被丝带狠勒过,淡淡的伤疤没了那时候的血痕。

沈固若的手指控制着力道,带了点力按压下去。

第一下,是重的。

薄御侧脸的线条猛地颤了又绷紧,憋不住向肩膀另一侧别过脸,远离被按压的地方。

喉结随着吞咽滑动,侧颈的肌肉有血管凸出,慢慢起了层异样且明显的薄红。

像是蒸煮起来的水生物。

沈固若手下接连到了这层浅淡的红,一瞬把手松开,薄御的呼吸就是急促的颤抖。

他顿了几秒,确认对方没有上次那样挣扎的痕迹,于是,再次把手放了回去。

这次换成了脖子。

食指触碰到那根显眼凸起的血管,沈固若一路往上,因为是血管,所以并不敢太用力。

他换上了很轻的力道。

慢慢往上。

“沈……老师。”

薄御抖着呼吸的声线颤出,他什么也看不见,以至于敏感到皮肤有轻微的变化,也能最快的速度捕捉。

身体深处不再是平静的。

渴肤的迹象冒出了苗头。

从肩膀有细密的疼痒钻出,又往里钻,像是有一群啃食的爬虫,带着尖锐的足,刺进他的毛孔,留在血肉中。

然后慢慢跟着青年的动作,移到哪里,就跟着攀爬至脖颈。

沈固若松了手,问:“怎么了?”

薄御后脑勺抵着窗户玻璃,艰难地摇了下头:“……没什么。”

胸口在剧烈起伏,青年的味道充斥着鼻息,他的皮肤贪婪地告诉他在渴求什么,却要忍。

好红。

沈固若看着这样的薄御,皮肤那么快就红得要滴血似的。

也好烫。

不用触碰,也有隐隐的滚烫飘到他的身上。

沈固若也随着薄御的呼吸,胸口起伏了一小下:“那我,继续了。”

“嗯……”

沈固若目光短促地往毛毯上移了下,睫毛颤了又颤,然后慢吞吞地移回到薄御的身上。

一瞬落在男生不停吞咽的喉结上。

那里正在脆弱地上下滑动,也那么的存在感极强。

似乎能听见里面的吞咽声,近在咫尺。

沈固若回忆起了他们的第二次抗敏治疗,他的手曾经就被薄御抓着拉蹭在那里。

此时此刻,反应过来时,沈固若的手已经瞄准了目标。

食指最柔软的指腹位置,没有坏心思的把正在往上滑的结块抵住了要下滑回去的动作。

薄御被迫停下吞咽。

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痛苦。

不是疼,却异常的难受。

仿佛临门一脚,被人故意拦下的后面会发生的一切。

无法言喻,更无法出声让青年放过他。

渴肤的症状明显在加重。

是身体得不到对方大面积的触碰,只是那么小小的一块地方,根本得不到所谓的满足。

只会将他身体的渴望,应激且激发得更加严重。

像贪婪的旅人,无时无刻不再觊觎绿洲宝藏。

撕扯,神经在跳动,他快浑身烫的感知不到青年在何处,又触碰了他哪里。

好像已经离他而去,好像已经放弃安抚他。

“沈老师……”薄御不安地确认,“沈老师。”

不安延续到了手臂,镣铐在窗户玻璃上撞了一下又一下,手腕有了挣扎的意识。

沈固若僵住手,连忙看了眼薄御的手腕有没有受伤:“薄御,我在,你别伤了手。”

薄御噤了声,布带下的眼睫颤抖,和粗糙的布料接触,根部和眼尾无端有了酸涩感。

沈固若看薄御的反应觉得应该差不多了。

手心全部贴在了男生的颈侧,然后用力捂了捂紧,大动脉跳动的频率传递到他的皮肤,又快又烫。

手心下不属于他皮肤颤得厉害。

薄御踩在毛毯上的脚背绷得死死的,不小心脚底打滑,脚尖悬空出飘窗边。

只有脚跟虚浮地坚持。

不安,焦躁,让他不自觉蜷起脚趾,指骨变得分明。

身体在跟着呼吸颤,渴求的皮肤终于叫嚣出痛苦,针扎般疼,又似羽毛抚过血肉,挠不到,掐不到……

男生的脑袋垂下再抬起,仰着下巴薄唇微张着喘息。

明明只有脖子上的力度,可他仿佛整个人深深坠进了渴肤的岩浆烈狱,独自受尽折磨。

布带下的双眼情不自禁微微睁开,湿雾蒙在漆黑的眸中,不停地闪烁,不停地加重。

一心只想透过布带看向外面的人是否还在。

沈固若试探地唤了一声:“薄御?”

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见,更是什么也感知不到。

沈固若没有得到薄御的回应,犹豫着收回了自己的手。

不清醒的话……应该是够了吧。

他这样想着,小动作地从飘窗上爬下去,避开薄御的腿和脚。

一如前几次,薄御的模样应该是成功应激了,正是身处渴肤的状态。

只要熬过去,忍过去,他们的治疗就能成功了。

这次用的手铐,薄御有再大的力气也挣脱不开,会成功的吧……

沈固若站在飘窗前原地等了一小会儿。

记录的本子被他忘在了客厅,他后退着转身,去往客厅把记录本拿过来。

前几次都是凭借着他的记忆记录下来的内容,都不够仔细。

这次他应该可以把薄御的应激反应认真的记录下来。

他身后,镣铐在窗户把手上随着那双手腕的挣扎不停敲击上玻璃。

沈固若没有听见,薄御在他身后小到几乎听不见声音,溢出的“沈老师”三个字。

不再有人回应薄御,他仰着头无助地喘气,想要扯下布带重见光芒,他要见他想见的人。

黑暗是那么容易滋生恐惧,安静的四周加深了恐惧的浓度。

眼球的白色出现抑制不住的红血丝,像是呲目欲出现裂缝,但很快被湿润浸透,蔓延至布带上,晕出一片不易察觉的深色。

“快报警!还有谁帮忙叫下救护车!有人从楼上跳下来了!”

不知道是谁喊叫了这样一句话,充斥在薄御的脑海里。

人群从四周聚拢而来,七嘴八舌议论的声音传开。

薄御只能看见他们张合的嘴,和狰狞的面孔,却听不清话语的内容。

二十一楼很高,薄御就站在那里,身高只能往阳台上勉强露出一个脑袋往下看。

底下的人群小得像蚂蚁。

却不能缩小中间那一滩逐渐流淌开的鲜红血液。

血,浓稠的红色流了一地。

全是从女人身下不断溢出的血。

二十一楼的高度,摔断了女人的四肢,脖颈被坚硬的花坛折断。

断头的尸体眼球突出,只有白色和红色,像是快要从眼眶掉落出来,连黏着神经。

女人的嘴角和眼角也都是血。

她忽然抽搐地转过头,对上了二十一楼露出脑袋的薄御。

薄御脸色一瞬惨白,恐惧骤然炸开,大脑空白,急促害怕的哽声从喉咙里溢出。

他垂下脑袋重重喘息,布带下的双眼通红惊恐,手腕开始挣扎,想要找地方把自己躲藏起来。

但镣铐牢牢束缚,怎么甩都甩不掉。

“沈老师……”哽咽出声,如同濒临求救的小兽呜咽。

却没能得到对方的回应,他再次连同锁住的镣铐一起掉入伸手不见五指的地下室。

墙角锁着的小男孩像极了被抽干了魂魄,眼神空洞,脸色毫无血色,瘦成了皮包骨。

薄御摇着头:“别过来……”

抽挣的手腕往镣铐的边缘磨出了狰狞的伤,割完般,滚烫的鲜血廉价似的顺着手臂线条就这么滑落下来。

然而不及铁棍砸到腿上的疼。

一下,又一下,不要命地宣泄在他的腿上。

腿骨仿佛已经被打碎成了几断,能够重连起来的可能几乎渺茫。

薄御被锁在飘窗上,根本躲不掉,双腿无力的收拢,脚跟想要后退的踩蹬了两下。

疼,好疼。

沈老师……

地下室顶部的盖子被人打开,无脸的男人从梯子爬下,行尸走肉般,手里拿着那根令他恐惧的铁棍。

顶端敲击着地面,逐渐向他靠近。

别过来。

别打他。

脖颈忽地被满身酒气的男人掐住,沾染了脏污,残留着他干涸血迹的铁棍顶端,抵住他的下巴被迫抬起。

对方狠狠地往前戳了戳,似要把他的脖子给戳断。

薄御死死咬住唇,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下唇咬出了血珠,呼吸只剩恐惧的颤。

“还是不肯说出那个女人和那小畜生躲哪去了?”

如同恶魔低语,面对男人,谁也不会来救他。

“是你把他们藏起来了吗?”

“那小畜生平时这么喜欢跟着你,现在躲得连老鼠影都看不见,别指望他找人来救你。”

“说啊,死哑巴!”

“先打死了你,我再去找他们弄死!”

“哟,我听说你死的那个妈好像有点秘密,你身上是不是也跟她一样,藏了点什么小秘密?”

“死哑巴,我倒要看看你身上有什么秘密!”

“……”

记忆的枷锁被无情的砍下,深处不愿面对的画面被野蛮地撕扯出来,放大到面前。

声音、目光、触感……通通都被塞满。

手腕划出更深的伤痕,敲击玻璃的声音撕心裂肺,微张的薄唇下无声的歇斯底里。

手臂流满了血,恨不得流干流尽痛死过去才好。

什么都不想听,什么都不想见,别让他看到这些画面。

鲜血染落到了眼前的布带,混着眼泪的咸涩,化开浓郁的血腥气充斥在鼻腔当中。

越来越浓……

如同女人伤狠的眼角坠下的血痕。

却在这时候,被一道温和的声音穿插进来。

【薄御,要是你等下真的受不住了,不要弄伤自己,要记得告诉我】

“沈……老师。”

客厅里,拿起记录本翻到空白页,还没转身往回走的沈固若突然微顿住。

似乎有细微的声音从书房中传出。

他捏住手里的记录本,朝着声音的方向走近了两步,随即猛地僵住。

一股难以形容和言喻的音色传递进沈固若的耳朵里。

粘稠在一起,混着湿热。

“沈老师……沈老师,沈固若。”

是在喊他的名字。

带着男生熟悉嗓音的哽咽,没了以往的清冷平静,哭腔撕心裂肺,仿佛被恐惧和痛苦就要把对方生生折磨致死。

不抱希望的,抓住对方所坚信的救命稻草。

一遍一遍的,正在试图朝他求救。

艰涩,嘶哑。

“我受不了了……”

不安,害怕,断断续续。

“沈老师……沈老师……”

“沈老师,我真的、受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