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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 41 章 师父

从学院到家尚有一段距离, 盛世也没着急,与长安慢悠悠一同走在回家的路上。

由于人越来越多,镇上的路又修整了一遍, 如今全都铺上了青砖,很是平摊。

长安落后半步, 跟在盛世身后。

“这次辛苦你了。”

“为义父做事,不苦。”

“……”

盛世沉默,转头看了长安一眼,对方乖乖巧巧跟在身后, 看着依旧是之前那个小孩,但盛世还是觉得有些别扭。

自从上次长安表明身份后, 他便没法再拿长安当小孩, 但也不能完全当个同龄人看待,总觉得与之相处有些割裂感。

“你……”

“我……”

沉默片刻后,两人同时开口。

盛世顿住, 本想让长安先说,但长安率先说道:“义父,您说。”

谁先说谁后说也没什么要争的,于是盛世正了正色道:

“有消息传来,说你舅舅已经进京,应当是要重新调查你的身世,长则两月,短则半月,可能就出结果了。”

这个时间,比长安说的上辈子快了近半年。

见长安沉默,盛世再次偏头看他。朦胧的月光下,长安低着头看不清面容, 少年的身高两月不见又抽长了不少。可能是一直在长高,身板倒是不怎么壮。

如今低着头,单薄修长的身形倒是显出几分落寞可怜来。

想到对方独自入京,身边唯一能信任的只有一个舅舅。天家亲情淡薄,父子兄弟哪是那么好相与的,即便有舅舅在,也不能处处护得了他,总有照顾不到的地方。

到底是自己带在身边快一年的孩子,想到他曾说遭人排挤最后去了军中,盛世不免有些心软,“你若进京,需不需要我陪你……”

他想问需不需要他陪着去,但长安却猛地抬了头,漆黑的眸子透着点点亮光,语调急而快,还带着些许冷意。

“不用。”

盛世一愣,没想到长安拒绝得如此之快。

像是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好,长安略一顿,声音又恢复软和,“京都鱼龙混杂,不少人对义父恶意满满,您还是不要去为好。”

盛世也知道自己此前在京都的名声不好,以及因傅临淮对他充满恶意的人不少,但他还是问道:

“你一个人可以吗?”

长安弯了下眉眼,笑得有些人畜无害,“也不是真的十五岁,从头来一遭,总不能再让人给欺负了去。”

盛世一想也是,毕竟是重生,小心着些,应当能避开前世不少的坑。

“那到了京都,你有什么打算?”

若长安真的是个孩子,盛世肯定是希望他去了京都后,既能自保,又不抢其他皇子的风头,不去掺和夺嫡之争,这样才能富贵平安一生。

但现在的长安内里住的是个五年后的灵魂,他不确定经历过前世之后,长安会不会对其他的东西感兴趣。

例如,

那高高在上的皇位。

长安突然笑道:“义父是怕我对那个位置感兴趣吗?”

盛世脚步停住,转头直视长安,拧着眉问:“那你有吗?”

看着盛世目光中的担忧,长安倏地收了笑,正色道:

“长安自然是没有想法的,但我是孝贤皇后嫡子,外祖是赫赫有名被封为镇国公的武威大将军,舅舅们也个个都是良将,即便他们如今已经身陨,但威名仍在。

我若回去,小舅必然还会回到军中,到了那时,即便我不争,只怕别人也不会信。”

盛世还是小看了朝堂上的猜忌以及夺嫡之争的残酷,他以为长安身后只有一个已不问世事多年的镇远侯就能安然无恙,却忘了长安的身世本身就是一个绕不开的症结。

他不是默默无闻母家不显的小皇子,他是先皇子之子,是镇国公外孙,是镇远侯的亲外甥。长安一旦回去,镇远侯定要尽全力保他平安,那首选必然是拿到军权。

而一旦有手握军权的镇远侯撑腰,再加上有心人挑拨,那其他皇子势必要忌惮起长安的存在来。

盛世脸色沉重,“是我大意了,若当初方言来时,我没有说你与傅临淮相似的话,或许不至于到此番境地。”

“义父不必自责,”长安宽慰道:“不论如何,只要我下了山,舅舅找到我也是迟早的事,如今也不过就是提前了半年而已。”

“况且,我外祖父外祖母当初病逝就有些蹊跷,母后遇刺更是疑点重重,这些都需要我回去查清楚,即便您不说,我下了山,也是要想方设法联系上舅舅的。

只是到了那时,要解释起来就会很麻烦。

重生一事,长安只愿与义父说,即便是舅舅,长安也不想让其知晓。”

被长安如此信任,盛世心中突然有些愧疚,他好似也没有对长安有多好。

他见长安心中有谱,也放心不少,继续道:“你若在京中遇到困难,可去找周管家,不论何时,义父都在你身后。”

长安点头应下。

盛世见他乖顺听话,没忍住伸手摸了下他的头,随后想到对方是个大人了,又将手放下,“走吧,回家吃饭。”

长安低头抿了下唇,低低“嗯”了一声-

果然如盛世所说,半月后京中来了人。

高头大马上两人并行,一人白衣黑发,正是长安的小舅,镇远侯景清辞。景清辞自小体弱,后来家中遭逢巨变,急火攻心又大病一场,到如今脸上一直带着病容。

在盛世带着长安出来迎接的时候,景清辞一见到长安就从马上跳了下来,一边拉着人上下看,一边眼中含泪不停说着:“太像了,实在是太像了。”

盛世没有打扰那对舅甥,而是冲着马上另一人拱了拱手,“三皇子舟车劳顿,不如下马歇息一番。”

这人剑眉星目玄衣锦冠,正是书中男主之一,三皇子傅临淮。

盛世不得不承认,这人的相貌真的配得上男主的称号,怪不得原主会那般痴迷。

傅临淮居于马上,低头看着下方俯首弯腰向自己行礼的盛世,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他总觉得这人跟他印象当中的不一样了。

但他也没纠结太久,毕竟当初他根本就没在意这人,记忆里那个有些烦人的身影早就模糊不清,且又过了一年,如今觉得不一样,也是情理之中的。

他翻身从马上下来,走到盛世面前,单手虚扶了下盛世的胳膊,声音清冷中又带了些暖意,“斗圣先生不必如此多礼。”

他的举动若是之前的盛世,怕是要开心得心花怒放找不着北,但在如今的盛世眼中,却做作得厉害。

先居于马上俯视自己,让人谨记自己的身份,给足了压迫感后,才从马上下来,走到人面前亲手将人扶起,如此一来,又显得自己纡尊降贵平易近人。

果真是个爱做戏的人。

不过盛世也很高兴,至少爱做戏的人会顾及自己的面子,要不然盛昌则在京中的时候,怕是要被当面开口索要银子了。

盛世刚被扶起,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有一道温和的声音从傅临淮的身后传来。

“庄某不请自来,还请斗圣先生不要怪罪。”

傅临淮闻言,扶着盛世的手悄然收回,随后转身走到马车边,将掀开车帘透出一张精致面容的庄宿,扶下了车。

这人也不是别人,正是书中的另一个主角,太傅之子庄宿。

盛世看着两人站在一处,一高一低,一黑一白,一低头一仰头,正是冷冰与暖阳的碰撞,不禁在心里咋舌。

真不愧是主角攻受,果真是一对璧人啊。

美好到他都不忍心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

只是他不愿意打断,另有人出声煞了风景。

“三哥好。”

长安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挡住了盛世看向傅临淮的目光,恭敬地朝傅临淮问好。

傅临淮这才看向自己这个失而复得的弟弟。

他们来之前就已经令人提前通知了盛世,所以对方如今坦然接受的样子,他也没有怀疑,于是点了下头,声音温和,满是对弟弟的怜爱,“十一弟受苦了。”

“父皇听闻你的消息,很是欢喜,当下就令三哥来接你回京,享天伦之乐。京中众兄弟姐妹,也为你准备了见面礼,都在期盼着你回去。十一弟,随三哥一道回京好不好?”

盛世面上看着兄友弟恭,心里却在忍不住撇嘴。

嘴上说得这么好听,等到小十一回京发现不是那么回事,兄弟姐妹不仅没有见面礼,还欺辱人,那心思单纯的小十一,怕就是要彻底倒到三哥那里了,到时候连带着镇远侯也得跟着倒过去。

啧啧啧,真会算计。

“斗圣先生。”

庄宿的话,将盛世的注意力从那对兄弟身上拉回。

盛世想到傅临淮刚刚也称呼自己“斗圣”,也不知道这两人是不是想提醒自己,这斗圣这名是傅临淮帮着取的,让他记得感恩,还是其他什么心思。

虽然庄宿看着文弱,好似风一吹就倒,但礼仪上却也挑不出错来,他拱手行礼,盛世也同样回礼。

“庄公子叫我里正就好。”

斗圣这名盛世是真的不咋喜欢,尤其还是傅临淮帮着取的。

庄宿一愣,没想到盛世居然让他称呼里正,他停顿了一下,说道:“你我年岁相仿,不若就以表字相称。”

盛世顿觉古怪,他除开斗圣这个名外,就是普普通通一商人,撑死再加上一个里正,而庄宿是太傅之子,别说是里正了,就算是陈县令来了,都不见得会被放在眼里。

而庄宿居然要跟他以表字相称,称兄道弟,图什么啊?

总不能是图自己长得好看吧?

况且此次景清辞来接长安回京,傅临淮作为在里面有推动作用且想对景家示好的人,被建元帝派来也没什么好说的,庄宿跟来干什么?

盛世心中警铃大作,当即拒绝,“盛某居于市井乡间,甚是粗鄙,不敢高攀庄公子,庄公子还是称呼在下里正吧。”

庄宿在京中被人誉为白玉公子,说的就是他性情温和,因此只要他说出口的话,提出的要求,甚少被人拒绝。他没料到,跟盛世一见面,对方就直接拒了他的第一个要求。

但他也没有羞恼,换了个话题与盛世攀谈起来。

盛世也没放松,隔了一会儿,就听对方说道:“听闻易老先生此前在这里住了数月?”

说着说着,他叹了口气,“此次去晋阳,本想拜会易老先生,却被告知对方病了未能得见。”

盛世悄悄看了庄宿一眼。

什么病了,分明就是易慎不想见人找的托词罢了。易慎早前就拒绝过皇室的邀请,庄宿是太傅之子,他去拜会易慎,易慎能见才有鬼了。

莫不是想拐弯抹角从自己这里下手?

盛世哪里会愿意,直接打哈哈糊弄了过去。庄宿见他不接招,发现这人与在京都时,简直判若两人了。

而另一边傅临淮和长安,以及景清辞也已经聊完,大家一边说一边引到厅里。

等到景清辞想去看看长安平日学习和生活的地方,而庄宿也难掩疲惫去休息时,厅内只剩下盛世和傅临淮两人。

傅临淮喝了口茶,“听闻你收了小十一当义子。”

盛世:这还需要听闻,刚刚长安喊了多少声义父,你又不是没听见。

“在山上时见他可怜,便认了下来,没想到竟是十一皇子。”

傅临淮放下茶盏,“小十一这段时间多亏有你照顾,只是如今小十一恢复身份,这义父子之名就有些不太妥当了。”

盛世早就知晓会有这一天。皇后之子有义父,岂不是当建元帝是死的?

除非建元帝死了,小十一自己当了皇帝,那他认个义父,别人也不敢置喙。

在这个时代呆得越久,越发现当初随口一说,其实并不妥当。

盛世并未答话,傅临淮继续道:“但你确实救了小十一,也养了他一年,所以父皇特许你为小十一的老师,可称为师父。”

盛世:……

难为你们这么能拐弯抹角,还保留“父”这个字。

以后是不是可以说,不不不,你们听错了,不是叫的义父,是师父。

盛世对当傅临淮他爹没有兴趣,而自己与长安的关系,从义父子变成师徒也没有太大关系。

等长安陪着景清辞回来,发现义父变成师父后,虽脸上不悦,但也没吵闹着不同意。

倒是让景清辞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两人当初只是口头上认了义父子,没经过什么结契的仪式,到了这会儿认师徒,景清辞觉得对不住盛世,虽然傅临淮觉得没必要,但他还是坚持让长安将拜师的仪式走完。

盛世喝了长安的敬师茶,并附上了一只红封,长安恭恭敬敬喊了声:“谢师父。”

算是礼成。

景清辞急着带长安回去,庄宿原想留下,但听盛世说易老一年只来一次,下次得到来年三月后,想了想又回了车上。

等到其他人上车或是上马,只留下盛世和长安站在原地。

该说的话,在这些人来之前,盛世就已经交代过,到了此刻,倒是发现没什么好说的,“照顾好自己。”

“义,师父你也是。”

盛世点了点头,原打算摸他脑袋的手,转了个方向,落在了肩膀上。他拍了拍长安的肩膀,“若是京都待得不开心,就回来。”

“好。”

马打着响鼻的声传来,盛世收回手,朝长安挥了挥,“一路顺风。”

盛世的身后还跟着不少百姓,他们也算是看着长安长大的,如今得知对方是十一皇子,心中敬畏的同时,又有些不舍,见状,也跟着盛世一同挥手。

长安冲着众人深深作了一揖,随后登上了景清辞的马车。

直到车马行到看不见,盛世才转身叹了口气,对着众人道:“回去吧。”

而车上,长安将那只红封拿出来,拆了外壳后叠好塞在了怀里。

景清辞有些好奇,“你师父为何送你一张白纸?”

那张纸上没有丝毫墨迹,分明只是一张空白的纸。

长安理好衣襟,“不是白纸,师父怕我在京都受苦,提前给的零用钱。”

景清辞还是不解,但觉得这恐怕是师徒间的秘密,便也没再问下去。

长安掀开一侧车窗,看了眼窗外熟悉的风景。

怕是以后很多年都见不着了。

第42章 第 42 章 炼铁成钢

盛世驻足了一会儿, 直到听到身后石村长叹气,才回过神。

石村长:“小长安这就成了十一皇子,也不知道啥时候还能再见到。”

其他人道:“都已经是京中贵人了, 咱小老百姓哪还能见到。”

石村长瞪了那人一眼,“再是贵人, 那也是咱里正大人的义子,他还能不要自己义父不成?”

有人嘟哝,“不是说都已经改唤师父了。”

石村长气结,但也知道这是事实, 只是这事也不能怪到长安头上。京中都来人了,那个三皇子可是代表皇帝陛下来接长安回京的, 想想也知道, 定是皇帝对这个里正大人当长安义父不满。

他冷哼一声。

天家真不讲究,怎么能认了义父又反悔的。

咱们里正大人好委屈。

被认为受委屈的盛世回去时,正巧碰到崔润过来找自己。

“进来说。”

两人刚坐下, 崔润还未开口,便先看到了桌上随意扔着的一只香囊,他瞧了一眼,突然面露古怪。

盛世见他一直盯着香囊看,瞥了一眼香囊,喝了口茶,不急不缓问道:“你也有?”

“也”这个字就用得很微妙了。

崔润脸色更古怪了,他低头从怀里摸出来一个东西摆在桌上,赫然是另一只香囊。

两只香囊被摆在一处,除了一个月白一个孔雀蓝,颜色不同之外,不论是款式还是上面的绣纹都一模一样, 显然出自同一人之手。

崔润撑着胳膊凑过去,小声道:“也是三皇子给你的?”

香囊用的是上好的锦缎,普通人自是用不了,而在此处能见到这般样式的香囊,除了傅临淮不做第二人想。

同样样式的香囊送给两人,而且这两人还住在一处,显然他不怕被两人发现。

崔润之前曾跟盛世说过他来祖安,就是因为家中想要让他入三皇子府,因此此次三皇子来祖安接长安的时候,送他香囊表示之前与长辈们谈的事仍然有效的时候,崔润也没觉得意外。

但他没想到盛世居然也收到了香囊。

而傅临淮送香囊便是表示已经松了口,愿意接受盛世了,崔润想到一年前那些关于盛世对傅临淮痴迷的传闻,不禁有些担忧。

“你不会真打算去京都吧?那学院怎么办?”

盛世掀了掀眼皮,“那你打算去京都入三皇子府吗?”

“怎么可能!”崔润后仰,“我在这里呆得好好的,还拜了易老先生当老师,干什么要去他的府邸里当个笼中鸟?这香囊是他令人送来的,连面都没露。”

崔润越说越窝火,“他是觉得我非得攀上他这个高枝吗?”

盛世点头,“他或许真这么想的。”

若是之前的盛世,收到傅临淮的示好后,定然收拾收拾,然后屁颠屁颠带着家财跟去京都,但现在嘛。

“我也觉得当个里正很有意思,暂时不打算挪窝。”

两只香囊很快被丢到了垃圾桶里,崔润这才说起来意。

“墨家那些人虽然一直留在学院里,没提回去的事,但也没答应会留下,你还有什么其他计划?”

“他们没走便是心动了,只是现在的砝码还不足以让他们下定决心。这些日子我整理了一些东西,明日刚好是学生放假,你召集老师们来上几节课,到时请墨家的人一起参加。”

说着,盛世从书桌上拿起厚厚的一叠教案放在崔润的面前。

盛世好奇他又要上什么课,然而一打开只觉得两眼冒金星,他不敢置信地问盛世:“你不会打算明日给我们上这个课吧?”

没想到盛世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当然。学生们暂时听不懂,就不用他们跟着上了。”

崔润既是替自己,也是替其他老师们垂死挣扎,“可我们也听不懂啊。”

盛世安慰:“就是因为听不懂,才要上课啊。等你们都学完了,自然就可以给孩子们上课了。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

崔润手中拿着的,正是盛世按照从前学过的数学、物理、化学、生物等课程,写下的较为浅显一点的知识点,目的就是引大家入门。

由于现在的老师并没有接触过这类课程,盛世也分不清楚大家都擅长什么方面,所以索性让所有人一起跟着学,以后再根据大家的学习情况,分科教授学生。

当然,盛世觊觎厚望的,还是在这个时代对自然科学研究最深的墨家弟子。

在崔润等老师看来难得离谱的课,却是对墨家弟子最强的诱饵。

果不其然,当丰饶听说盛院长要讲课后,带着所有墨家弟子一个不差地出现在了课堂上。

而上完一天的课程后,丰饶彻底沉默了。

没等到第二日,当天傍晚下了课,丰饶就到办公室找到正收拾东西打算回家的盛世。

只是他说的并不是盛世以为的留在学院的事。

丰饶弯腰作揖,行了个十分郑重的礼,“丰饶请盛先生加入墨家,担任墨家这一代巨子。”

盛世一愣,没想到丰饶居然会提出这样的请求。同样不解的,还有丰饶身后跟着的墨家人,以及办公室里还未来得及离开的崔润、易思衡等人。

墨家弟子急得团团转,但又不敢放肆,只能“长老长老”地喊着,试图让丰饶改变主意。

很明显,丰饶这个决定,并没有知会墨家的那些人。

盛世上前,想伸手将人扶起。“丰先生快快请起,承蒙先生厚爱,只是我非墨家人,如何能当你们的巨子?”

丰饶没有丝毫动摇,仍旧躬着身,“先生若不应,丰饶便一直不起。”

盛世:“……”

咋还有上赶着让他当领导的?

这事其实丰饶已经思考了好几日。

他清楚地知道墨家已经没落,早就不是数百年前那个名震天下的学派。天下人也早就将他们遗忘,他们墨家已然成了守着古籍默默无闻的工匠。此前的长老觉得如此没有什么不好,但是丰饶却一直想要重现百年前的辉煌。

曾经他或许还能自视清高,觉得他们墨家的东西是旁人得不到的瑰宝,然而在见识到盛世的学识后,他产生了莫大的危机感。

尤其是当他们墨家小心翼翼生怕别人将他们的东西学了去,而盛世却将这些东西毫无保留地教给了学院的老师和学生。

丰饶很心慌,他怕用不了几年,他们守着的至宝,就成了人尽皆知的东西。

他们必须做出改变,但是让他们留在此处任教,他又有些不甘,所以便想出了让盛世当他们墨家巨子的办法。

只要盛世入了墨家,成了他们的巨子,那日后别人说起来,那便是所学都来自于墨家。到了那时,墨家的名望能达到空前的高度,或许可以重现百年前的辉煌。

墨家人的目光都落在丰饶身上,他们虽不解,但也知道丰饶做这样的决定,定是有他的道理。

而崔润和易思衡等老师,则将目光聚在了盛世的身上。

虽然墨家没落了,但是墨家巨子在百年前可个个都是大儒。若是墨家真的起来了,巨子可是能名留青史的存在。

就在众人以为盛世会答应的时候,只听盛世道:“抱歉,无期恕难从命。”

就连丰饶也没想到盛世居然会拒绝,他惊得直起了身,语气中难掩惊愕,“成为墨家巨子,与你并无损失,为何不答应?”

老师们同样不解。

是啊,就算墨家起不来,不能得到多少好处,但也绝对没有坏处吧?

况且墨家巨子的身份说出去,总比一个小小的里正好听吧?

盛世并没有解释他为何不应,只道:

“学问不该有门户之见,若只死守着自己的东西,生怕别人觊觎,那他所拥有的东西,将只会是他怀里的那些。

就像是一个人手中握着的砂砾,抓得越紧,剩下的只会越少。

学问,是所有人一同研究,方能有进步。

这一点,丰先生,应当比我更清楚。”

丰饶心中大震。

他怎会不清楚?

墨家的东西几百年来,还是先辈留下的那些,他们这些弟子并没有推陈出新研究出更好的东西来。

“我……”丰饶震惊得不知自己该说什么。

盛世叹气道:“丰先生为何邀我入墨家,我也清楚。只是一个皇朝尚且不能存续千年,丰先生为何会觉得自成组织的墨家可以?”

不止丰饶沉默了,其他人也沉默了下来。

“丰先生,墨家本就讲究兼爱,你想要墨家长长久久,不若放开墨家典籍,从今往后,人人不是墨家弟子,又人人都是墨家弟子。”

丰饶心神震动。

跟儒家一样,学了儒家典籍,便是儒家弟子?

但那时候,他们还是他们吗?

丰饶咬了咬牙,若是前人或许会觉得他们本就不同,不需效仿,但丰饶不是他们。

不可否认,盛世的话,他心动了。

凭什么墨家就一直默默无闻,甚至要销声匿迹了呢?

他突然目露坚定之色,斩钉截铁道:“好,我答应你。墨家弟子愿意来学院任教。”

盛世带头鼓掌,“欢迎丰先生及墨家各位先生加入祖安大家庭。”

丰饶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到底对不对,但是见到盛世及他身后的众人,又觉得试一试又有何妨。

既然有新人加入,少不得再吃顿饭。

路上,盛世与丰饶同行。

“对了,丰先生,我打算建一个研究院,听说墨家弟子技艺精湛,不知你可愿他们加入。”

丰饶:“研究学问,自然愿意。”

盛世点头,虽然研究院还没开始建,但他却道:

“我们研究院的第一个课题,便是如何做出一个内里温度可达一千三四百度的高炉。”

丰饶:“院长要这般高温度的高炉做什么?”

盛世漫不经心道:“炼铁。”

——炼铁成钢。

第43章 第 43 章 谋士

按照后世的说法, 生铁、熟铁和钢只是含碳量不同导致质地不一样。

生铁脆而易断,只能铸不能锻,熟铁虽然质地软塑性好可以锻造却不适合直接拿来使用, 而钢则兼具两者优点,强度高韧性好抗冲击。

其实百年前就出现了百炼钢的制作工艺, 因此大凉并不是没有钢。只是百炼钢需要将精铁反复加热锻打千锤百炼,方能达到优良的性能,而受复杂工艺所限,实际生产当中大家并不会选择炼百炼钢。

因此虽然有百炼钢的制作方法, 但实际上并没有推广开,百炼钢所制成的精兵利器, 每年不过百余把, 而这些无一例外,都被当做宝物收藏。

即便是军中,也只有顶级将领才会被赏赐一把。

因此这种不能批量生产的炼钢方法, 对盛世来说意义不大。

“除了百炼钢外,还有炒钢、灌钢之法。”

盛世知道炒钢和灌钢的理论方法,但他需要墨家人帮他缩短工艺流程,研究出更好的设备,从而提高钢的产量。

如今炼钢条件之一的用煤炭提高炉温,他们现在已经可以做到。

丰饶听完盛世的解释后,便答应立即回去好好想想。

他们墨家人的手艺,若说第二便无人敢称第一。他们自己或许一时不会想到炼钢还有其他方法,但当有人提出要求,让他们按照这个目标去做,那他们也可一试。

丰饶听到盛世的灌钢法后,茅塞顿开, 他想了想道:“我这就写信回去,让门人们都赶来祖安,务必将这高炉炼铁灌钢之法的设备做出来!”

盛世也知道这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

墨家人在形学,也就是几何学,以及力学、光学等都有研究,因此学院里又加了这些课程,盛世也趁机将自己知道的一些知识编了个教材。

眼见着学院逐渐步上正轨,方瞻那里的第一批兵器也已经做好,让盛世过去取答应给他的那部分。

将作坊本就离镇子不远,盛世去的时候,齐老板也在。

齐老板最近几个月忙得不亦乐乎,虽然铁矿都是灵武军出的,但他打造兵器的工续费也收了不少,至少比他卖农具赚得多。

他见盛世过来,乐得见牙不见眼。

方言已经回了京都,此次负责将作坊武器制作的是副将宋宣。宋宣已经让人将兵器全都打包好,请盛世过来既是让对方验收,也是想问问这些东西要运到哪里去。

这么多兵器全都运回镇里肯定是不行的,盛世让其分出一部分,准备给祖安的治安队装备上,剩下的大部分则让宋宣在这里给他安排一个库房暂时先存放着。

齐老板并不知道这个将作坊有盛世的一部分,只以为他是委托了灵武军帮着给治安队打造一些兵器,也没有太当一回事-

七月初的时候,盛世收到消息,灵武军主动出击,凭借着新武器一口气将西陉关外的几座城给收了回来,并且活抓了北戎王子,狠狠打了北戎的脸。

消息传回京都,让连年吃败仗的建元帝大喜,当即传令给忠平侯方瞻,让其将被擒的北戎王子须卜乌押解入京。

很快北戎也派了使臣过来,想要赎回须卜乌。

京中自是好一番热闹,只是京中的热闹暂时与盛世无关,他刚收到易慎从晋阳传来的书信,说是有人找他下单定制。

原来易慎回晋阳后不久,便开了个文人诗会,会中他用盛世送他的竹形琉璃毛笔题字,所用的印章便是那枚琉璃印章。

琉璃器自太后寿诞之后,便在京都及晋阳等城有很高的人气,文人当中本就有不少人喜欢,但他们没想到琉璃不仅被做成了摆件,居然还能被人做成文房四宝。

这就好比是玉石毛笔,玉石镇纸和玉石印章。

就算有人之前对琉璃不太感兴趣,但在诗会上易慎用了这些后,琉璃笔也要成为时尚单品了。

因此诗会一结束,便有人找易慎打听这东西来自何处,能否买到。易慎也没直接就跟他们说东西出自盛世这里,只说是一位忘年交的小友送的。

若他们也想要,那他豁出老脸帮他们去问上一问。

盛世手中的书信,便是易慎写来问他要不要卖琉璃笔等物件的。

盛世没料到易慎居然主动帮他做了宣传。

生意上门,哪有往外推的道理。

等东西做好一批,盛世亲自带着这些东西去了晋阳,同时也是亲自上门感谢易慎的帮忙。

在易慎的府上,盛世还见到了易慎的一位好友,邬淳。

邬淳学识渊博,但与易慎不愿入朝为官不同,他一心想要成为谋士辅佐明君。只是他时运不好,上一次选中的主上是建元帝的兄长。对方不听他的劝解,宠幸奸佞,最后在夺嫡当中失败,下场凄惨。

而邬淳也因曾是他的谋士,被牵连弃用,于家中荒渡数十年。

盛世虽看穿了他的身份,但也没说破,对其行了个晚辈的礼。

邬淳捋着胡须越看越喜欢,他笑着问易慎:“这就是你那个忘年交的小友?看着确实一表人才。”

易慎一脸慈爱地请盛世入座,随后介绍两人认识。

虽然三人年龄差距颇大,且易慎和邬淳都是文坛大拿,但他两并没有谈些文学著作,而是挑了些当下的话题,例如北戎议和使团入京的事。

盛世也没拘谨,见邬淳问他对此事有何看法,想了下道:

“不期认为,不应答应和谈。”

邬淳顿时来了兴趣。

“你来之前,我等也谈到此事,他们认为虽然此次方侯爷擒下了须卜乌值得庆贺,但不可否认北戎铁骑勇猛。若不答应和谈,只怕北戎为了复仇卷土重来,西陉关不一定能守得住。

况且朝廷此前就一直想要与北戎和谈,只是一直没能成功,如今对方同意坐下来谈,你为何觉得又不应答应?”

盛世并不相信所有人都觉得应当和谈,邬淳这话分明是在考他。

“听闻须卜乌骁勇善战,深受北戎王喜爱,他被擒不仅让北戎丢了面子,同时也是折了北戎王的左膀右臂。若放他回去,正是放虎归山。”

邬淳点了点头,又问道:“如今方侯爷押须卜乌入京,北戎又派人过来要求和谈,那你觉得我们应当如何?”

盛世想也没想道:“须卜乌没有归降的可能,那便没有活着的必要。与其放虎归山,不若因病暴毙。”

他一说完,易慎顿时就大笑起来,对着邬淳道:“我就说吧,你们当是一路人。”

闻言,邬淳也跟着笑了起来。

见盛世一脸莫名,易慎笑着道:“你来之前,大家就讨论过该当如何。有人同意和谈,也有人不同意,只有邬先生说方侯爷没有当初将其击毙,那就在押解路上让其暴毙而亡,彻底绝了朝廷议和派的念头。”

邬淳补充道:“此前也不是没有与北戎议和过。

他们只在自己处于弱势的时候,才会提出议和,而一旦等他们兵强马壮,他们会立刻杀入大凉。

很明显,此次他们只是想要赎回须卜乌,一旦须卜乌回到北戎,议和协议必定被撕毁,而西陉关也定然会遭遇有史以来最强的袭击。”

朝廷里那些精明的朝臣,如何会看不透北戎的算计?不过是各有算计罢了。

同意议和,至少可以问北戎索要财物赎人,其中可操作的地方太多了,也更容易捞得好处。不同意议和,那就什么都没有。

盛世甚至让宋宣带了信给方瞻,但他觉得以方瞻的为人,怕是不会下这个手。因此须卜乌会不会被放回去,还真的不好说。

易慎摆了摆手,“行了,这事咱们也只能说说,最终如何,还得看朝廷的意思。我这次叫你来,也不是谈论这个的,你看看我这位小友如何?”

邬淳上下打量了一番盛世。

盛世大大方方任其打量,还贴心问道:“需不需要转个身?”

邬淳顿时失笑,朝易慎道:“你这小友是真的有趣。”说着,他看向盛世,问道:“不知盛先生府上,还需不需要一位管家?”

盛世一愣,随即明白过来邬淳是问他想不想要一位幕僚。

虽然不明白这位邬淳先生为何愿意当小小里正的幕僚,但既然易老组这个局,就表明对方人品学识都很好,且希望能够撮合他们的。

他当即起身,对着邬淳行礼,“承蒙先生不弃,无期自当扫榻相迎。”

易慎也捋着胡须很满意。

在他看来,盛世日后不会只是一名小小的里正,他在祖安数月,发现对方身边缺少一位谋士,他想起自己那位闷在家里的老友,便亲自将人邀了过来。

盛世来之前,易慎已经与邬淳聊了许久,因此才有盛世只说了一句话,邬淳便答应了的情形。

邬淳这几日一直借住在易慎家中,如今既然已经是盛世的谋士了,自然该随着盛世走。

此前盛昌则虽然与盛家本家分了家,但盛家宅子并没有卖。因此盛昌则回晋阳的这段时间,仍旧住在这里。

盛世带着邬淳回盛宅,刚下马车便见有人堵在门外。

本家那边听说盛世一回晋阳便去拜访了易家,还见了不少有名望的文人后,终于慌了。

他们虽然从盛昌则手里抢走了昌隆号,但最近几个月昌隆号的生意并不如盛昌则在时红火,甚至还一日不如一日。

他们急于改变现状,见盛世在晋阳开了安盛书局,便想着从源头截断,高价收来纸张,试图垄断市场,逼盛世从他们这里高价买纸。

一是可以出口恶气,二也是为了大赚一笔填补亏空。

却没想到盛昌则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纸,不仅不从晋阳买纸,还反过来将纸卖到了晋阳。眼见着盛昌则卖的纸更便宜,他们高价收入的纸卖不出去一点,盛家人急得怒火攻心。

这时候有人告诉他们,说盛昌则的纸来源不明,很可能数量极少。现在低价卖只是为了让他们自乱阵脚,从而降低纸价,对方提议他们可以将计就计,将盛昌则手中那些存量很少的纸张也吃进来。

盛三爷几十年来第一次做生意,顿时觉得这位老友说得有理。但他安排人去买纸后,却发现盛昌则手里的纸越卖越多,他们所有的现银都还完了,还抵了不少铺子,盛昌则手里的纸依然没有卖完。

到了最后他们才知道,盛世在祖安开了造纸厂,那纸都是自己造的,他们根本买不完。

知道真相的盛三爷感觉天都塌了。盛家家主也气得撤了他的职。

如今在门外的,正是盛世还未见过的盛家家主。

第44章 第 44 章 画饼

盛家大门紧闭, 门房将叫门的人拦住,不准任何人入内。

叫门的人气得嚷道:“家主亲自前来,盛昌则却拒而不见, 是何道理?”

盛世从车内出来,朗声道:“晋阳盛家家主, 想管到我祖安盛家头上,又是何道理?”

门房见盛世出来,立即一脸惊喜,让另一人进去通报的同时, 小跑到盛世面前,恭敬行礼, “少爷, 您回来啦。”

盛世点了点头。

他抬步准备进门,就听到盛家的人群里,有人说道:“家能分血缘不可断, 无论何时,你父亲都应当喊我一声大伯,你也得喊我一声伯公。长辈登门,却闭门不见,这就是你们的礼仪?”

盛世转头,只见盛家的马车里,一位老者掀开车帘直直地看向盛世。

正是盛家那位家主盛道齐,也就是盛世那位过世祖父的兄长,也是盛家三爷的亲哥哥。

他原打算继续用家主的身份压人,被盛世道破他们早已分家后,便转而拿长辈的身份说事。

站在盛世身后的邬淳,冲着盛道齐的方向拱了拱手。

“子曰‘不学礼无以立’‘礼不以人废’, 如今晋阳盛家与祖安盛家虽有血缘,但已分属两家,盛老爷登门,理当门下先投刺,敬候听呼进,断没有在他人门前呼喝的道理。”

邬淳的意思很明白,你要讲礼仪,那就同你讲。

就算你是长辈,这也不是你家,你要进门,就应当按照礼仪先投名刺,人家同意了你再进去,到时候再讲什么长辈晚辈的事。

你现在在人家门前大喊大叫一副要算账的样子,还想要人家跟你讲礼仪?

要不要这么双标?

所谓名刺,也就是拜帖。

盛世点头,“邬先生所言极是,父亲他事务繁忙,盛老爷若是有要事相谈,须得提前数日递名刺了。”

盛道齐气得要翻白眼,立即道:“那我与你谈。”

虽然生意上都是盛昌则在负责,但他听说那个造纸厂还有印了很多书的厂,都是盛世弄出来的,那找他谈应当也是一样的。

盛世冲他笑得如春风拂面,只是说出的话却不那么如沐春风。

“抱歉,找我也得预约。”

说着,便带着邬先生进了门,留下盛道齐在原地气得直喘气。盛道齐看着紧闭的盛府大门,几息之后令人调转车头。

盛世到家的时候,盛昌则正在听几位大掌柜汇报最近的生意情况,见到盛世进屋,立即什么都不管了,跑过来狠狠抱了抱盛世。

他原先大病一场瘦了不少,最近养了养,又胖了回去。

“世儿你怎么突然来晋阳了?祖安没出什么事吧?”

盛世将易慎帮他在文人圈里宣传琉璃笔和印章的事说了下,盛昌则听说订单量不少,顿时乐得见牙不见眼。

他这辈子最大的爱好,就是做生意赚钱了。

当然了,主要还是世儿的主意好,不论是琉璃、肥皂、还是书局和造纸厂,都是只要做就能赚钱的买卖。尤其是前两个,都是他根本想象不来的大生意。

盛世也跟着听了一会儿大掌柜们的汇报,但最后还是当了甩手掌柜,继续丢给盛昌则负责。

大掌柜们离开后不久,常北听到盛世来晋阳的消息,也赶来了盛府。

自从石莽带队去往西域护镖后,这边镖局的事便交给了常北,常北最近也忙得分身无暇。

“石大哥护送的那支商队,大约得到年前才能回来了。”

盛世点头,如今去往西域的路不好走,路上也不安全,年前能回来还算是快的。盛世让石莽护西行的镖,其中一个目的便是可以顺便摸一下西边的行商路线,到时候也能少走不少弯路。

“对了,其他地方的镖局开得怎么样了?”

常北:“西边的雍州,南边的宜陵、江城,还有铜宣等十多个城都已经建了分镖局,每个分镖局如今大约有一百到两百镖师不等。”

盛世颔首,这么一算,镖局的镖师人数大约在两千左右。

“你回头亲自带些人去下祖安,找灵武军的将作坊,我让他们打造了一些兵器,你运出来后,分给各分局的兄弟们。”

盛世要的那些武器,除了给祖安的治安队,剩下的就是打算给镖师们的。毕竟现在镖师手里的兵器真不咋样,若是遇到武器装备还行的山匪,还真没有多大的优势。

常北点头应下。

盛世又问了些各镖局的其他情况,常北都一一作答,盛世也挺满意,他正要让常北先回去休息,但一抬头便见常北眼神飘忽,神色有些不对。

“怎么了?”

常北本来还在纠结,见盛世开了口,索性就直接问了出来。“少爷,为何书局那些产业都叫安盛,唯独到了我们这,就成了龙门呢?我不是说他不好听的意思,就是……”

他悄悄瞅了一眼盛世,吞吞吐吐将话说完,“您……是不是打算要我们?”

安盛一听就是盛家的,是少爷的,但龙门明显八竿子打不着。

盛世一愣,没料到他居然纠结起招牌来。

他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

他本就打算镖局的生意,跟其他生意分开来做。毕竟这么多武人还有那么多兵器,虽然分在各地,但也有些敏感。

只是他又不太会取名,索性就用了名头最响的。

龙门镖局,多响亮,多亲切啊。

甚至镖局还是连锁店,各分号直接按照开张顺序排了下去,如今已经排到了十五号。

“龙门镖局嘛,就是龙头企业的意思,出类拔萃行业最佳,前无古人后来者也追不上。放心,这是我立身之本,别的都不要,也不会不要你们的。”

常北想了想,安盛的那些产业虽然在少爷名下,但实际上都是少爷的爹在负责,只有他们镖局是少爷亲自管,这亲疏好像一下子就看出来了。

于是也不再纠结。

盛世随身带着一张牛皮纸,上面绘制的是简易的大凉地图,只大致标了一些主要的城镇。

他拿出来看了下已经圈起来,表示已经开了镖局的点,然后用手指指了其中几处。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要继续开,没钱的话,就找我爹那边支取。”

如今镖局的规模还很小,商户的接受度也不太高,接的单也少,大部分都是贴钱在做。

常北一看,顿时惊了,“还要开五家?”

盛世点头,“对,这几家后期人手也要扩张,我打算加到一千人,不过不全是要会武的,身体强健会使兵器的普通人也可。”

常北咂舌,“千江边也用不着这么多镖局吧?”

盛世将手中的地图卷起来收好,“这些不是镖局,等有了船,我打算做漕运。”

“船?”常北有些不解,如今的船可不大,虽然少爷指的那几处算是水流较缓的地方,但常北总觉得那船也运不了太多的东西,到时候还得修码头,感觉远不如陆运方便。

盛世也没多加解释,只道:“还得再等等。”

他想要的大船还在研究阶段,材料还没做出来呢,急也急不来。

至于漕运的名字,他也想好了,不用跟龙门镖局抢名,到时候就叫顺通。

一帆风顺路路畅通。

第45章 第 45 章 知其不可为而为之

邬淳自到了盛府, 发现不论是盛世本人,还是盛府的下人,都对他以礼相待, 并不因他当了几十年老农而有所怠慢。

同时与盛世的几次详谈里,他也得知祖安开设的那个学院又招了些新老师, 而且还是墨家人。

甚至盛世帮灵武军改进兵器的事,也没有瞒着他。

邬淳沉吟片刻,问道:“不知公子有何打算?”

盛世抬眸看他,“不知先生指的哪方面?”

邬淳不急不缓分析。

“您作为里正, 改进农具提高作物产量,使得百姓们能够吃饱饭, 这事很正常。

作为里正, 开办学堂教化民众,也很正常。

甚至因为您的镇子紧挨边关,为了自身以及百姓的安全着想, 帮着边军改进武器,也能说得通。但……”

邬淳说到这里,深深地看了一眼淡定低头喝茶的盛世,不紧不慢道:“但您做得太多了,这事就显得不那么正常了。”

盛世将茶盏放下,侧头看邬淳,“我只是想让自己过好的同时,也让其他人可以过得不错。”

盛世这话邬淳信,“公子口中所谓的自己过得好,指的是什么?衣食无忧,金银钱财?但我观公子平日吃穿用度,您并不是铺张浪费挥霍无度之人, 钱财于你重要,但也不那么重要。”

盛世闻言笑了。

他没想到自己想尽一切办法赚钱,在邬淳的眼中,却并不是个爱财之人。

邬淳见状也笑了。

“公子若真是爱财之人,即便为了教化,简单开设一个学堂也足够了,根本不必费那么大工夫自掏腰包开设学院。

您不仅免了学生们束脩,还承担了所有的杂费,就只为了让更多人可以读上书。

此等善举,放眼天下,从古至今,除了您,可再没有人了。”

这也是邬淳以及易慎高看盛世的地方,即便是他们也从未想过要做到这般。

即便有人有这样大公无私的想法,也没有足够的财力支持。而有这样财力的人,却根本不会做这种纯亏本,一看就是个无底洞的买卖。

盛世笑道:“先生居然不嫌我身上铜臭味太重。”

邬淳摇了摇头,“陶朱公经商有道,广散钱财救济贫民,谁人敢说他满身铜臭?”

盛世倒是没想到邬淳对他的评价这般高,居然将他与陶朱公相比。

“当不得先生如此夸赞,无期所求不过是不受制于人。”

见邬淳看他,盛世继续道:“就像先生之前说的衣食无忧性命无虞,除此之外,我还希望自己的人生可以不受他人摆布。”

原书中,他只是个炮灰,他想摆脱这个身份,不当那个被人利用和摆布用来推动剧情的工具人。

在他那个时代,人一出生便可享受自由、平等、公平,然而在这里,以他如今的身份,只能是奢求,他唯一能做的,便是有足够自保的能力。

邬淳闻言,愣在了原地。

谁敢说自己的人生,可以完全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他沉默片刻,暗道:莫非是想当个令朝廷忌惮的诸侯?那确实只要自身足够强大,便可以了。且按目前的情况来看,公子也果真是朝着诸侯的方向去的。

只是这样一来,他这个当幕僚的,压力就有些大了,得好好谋划才是。

盛世不知道邬淳已经开始为他考虑怎么独霸一方了。

“等明日拜访过林大人,我们便动身回祖安。”

邬淳听说要回祖安,想起盛世连墨家的人都要请来当老师,于是道:“公子若是不急着回祖安的话,我想向公子举荐一个人。”

“此人是我一位好友,于算术一学颇为痴迷,我这里有一本他当年编写的算术书,公子可以先看看。”

盛世顿时来了兴趣。

墨家的人虽然也学算术,但是并不算精通,他们的研究的方向更趋向于物理学里的机械、力学方面,捎带光学、化学等。

若是能找到一位研究算术的数学家,那就再好不过了。

毕竟这样的人手中,必然有一套完全适合这个时代的人学习的算术体系,到时他只用补充一些他知道但这个时代没有的知识就够了。

邬淳很快将一本小册子找了出来。

书册是手写的,颜色已经泛黄,但邬淳保存得还不错,内里的字迹很清楚。

虽然文字描述有些绕,但盛世还是看懂了,他越看越惊奇。

这里面已经包括了盛世所知道的古代的算术九章里的一些内容,甚至还有圆周率以及各种面积差的计算方法。

邬淳见盛世看得认真,在一旁道:“书中的内容于我来说,有些太过深奥,这些年来,也只看懂了一小部分。”

邬淳少时学的还是各类文学经书,虽接触过算术,但学得较为浅显,直到被罢官回乡后,遇到了那位朋友才多了些兴趣。

只是他在算术上并没有太高的天赋,友人虽然送了他书,但他学起来颇为吃力,因此到现在也没完全看懂,更别说触类旁通了。

但他没想到盛世居然能看得这么仔细,分明都看明白了。

盛世在学院开了算术课,也从各个老师那里了解到,大家平日并不看重算术,因此这本书对绝大部分人来说,都太难了。

盛世越看眸子越亮,最后合上册子站了起来,一脸惊喜地问一旁的邬淳。

“先生这位好友如今在何处?我们这就去拜访他。”

“虽然我与他多年未见,但也时常通信,去岁收到他的信,说是在幽陵定居多年。”

说着,邬淳取出另一张纸。

“只是晋阳至幽陵近千里,公子您看……”

盛世接过那张写有对方住址的纸,放在泛黄的册子上,“别说千里,就算是万里,也得将人请来。”

盛世本想只自己前去,但邬淳说对方脾气古怪,若是盛世自己去,怕是请不来。盛世想了想,便同意邬淳一同前往。

稍作准备,两日后,两人便乘车往幽陵而去。

这一走,便是二十日。

只是等盛世到了幽陵,却发现整个幽陵城一片狼藉,信中所写的住址也是空无一人。

路上见到最多的便是官兵,但他们沉默着,将一具具已经发臭腐烂的尸体从各个地方抬出来,最后用板车拖着,运到城外的乱葬岗掩埋。

街边不时传来肝肠寸断的哭泣声,地面到处都是已经干涸发暗的血迹。一阵风吹来,坏了的门窗被吹得嘎吱作响。衰败哀伤的气息扑面而来。

环顾四周,盛世的心慢慢沉了下去,很显然这里曾经发生过惨无人道的杀戮。

“幽陵城被袭击了。”

邬淳也没想到一来就会遇到这个情况,他的脸色同样凝重,“幽陵城北有居洪关,怎会被攻破?”

能让幽陵城如此惨烈,除了关外的戎人不作他想。

“吱呀”一声,隔壁的门被打开一条缝,有人透过门缝往外看他们。

盛世转头看过去,对方意识到自己的动作被发现,吓得赶紧又躲了回去,“砰”地一声将门死死关上。

盛世想了想,还是走过去敲了敲门。“麻烦问一下,这户人家还有人在吗?”

对方再次打开了一条门缝,上下打量了一下盛世,“你是什么人?找他们干什么?”

见对方没有立即拒绝,邬淳立刻上前,“我是邵老爷子的好友,是从晋阳过来的。”

对方又打量了邬淳一番,确认他们并无危险后,将门打开半扇,“邵伯在我这,你们先进来。”

盛世和邬淳对视一眼,俱都松了一口气。

只是他们还是高兴得太早。

开门的人掀开卧室的门帘,只见一名老者躺在床上。

脸色灰败唇色惨白,很明显受了重伤失血过多。

邬淳心神俱颤,快走几步到床边,想要高声喊人却又怕惊了对方,最后只轻声在他耳边说道:

“从容,是我,我来看你来了。”

床上被叫做从容的人缓缓睁开眼,直愣愣地盯着床顶,邬淳也没有催促,就这么静静地等着。

隔了好一会儿,那人才将头转了过来,看向床边的邬淳,又隔了一会儿,他才像是认出对方,然而干涸的眼已经再流不出半滴泪。

他颤着手,嘶哑得快要失了声,满脸悲怆痛不欲生。

“明厚,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盛世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

领他们进来的人站在他的身边,见状叹了口气,“邵伯太可怜了。”

见盛世转头看他,他在此叹了口气。

“数日前,居洪关破。大人们早就带着人跑了,幽陵城无人防守,不到一日便破了。

戎人入城见东西就抢,见人就抓。年轻的不论男女全部带走,老的全都杀了。扫荡几日后,才退出幽陵,回了关外。”

“我家有个地窖,一听到外面有马蹄声喊杀声,就领着家人躲进了地窖,这才侥幸逃过了一劫。邵伯怕家中藏书被毁,说什么都要先将东西收起来。后来……”

盛世转头看向床上的老人。

老人双眼通红,死死地握着邬淳的手,“是我害了孩子们,是我害了他们啊!”

老人执意要收书,儿子儿媳拧不过他,便过来帮忙,没想到东西刚收完,戎人就闯了进来。老人想要拦住他们,却被对方一刀砍在了腹部,倒在地上眼睁睁看着两个儿子儿媳还有孙辈们被戎人抓了去。

老人悔不当初,然而再如何后悔都已经晚了。

邻居从一旁端了一盆水过去,将老人额头上的毛巾取下,重新沾湿水后,盖在了老人的额头。

盛世见状走过去,轻轻碰了下额角,体温很高。他又掀开被角,只见对方的腹部缠着包扎的布,隐隐有血渗了出来。

这模样,分明是失血过后,伤口又开始发炎。

邻居见他的动作,叹了口气,“大夫来看过,说是年纪大了,伤口又深,恐怕撑不了几日了。”

他们家受邵关恩惠颇多,最后送他老人家一程也是应当的。

邻居喂老人喝下药后,老人便又直愣愣地看着床顶发呆,显然脑子已经开始烧糊涂了。

邬淳擦了擦眼角的泪。

好友多年不见,好不容易不远千里来一次,竟然就要天人永隔。

他们退出去,让邵关休息。太阳西斜时,邵关突然来了精神,唤那位邻居进去,说是腹中有些饿。

盛世和邬淳听闻,心立即就揪了起来。

邬淳进去见他,只见邵关脸色红润了些,精神也好了不少,但他越是好转,盛世和邬淳的心越沉。

邵关见到邬淳的时候,有些惊讶,完全忘了一个时辰前曾见过。

“明厚,你怎么来幽陵了?你不是应该在晋阳吗?”

这话清醒而冷静,与之前的撕心裂肺一点都不一样。

盛世和邬淳的心沉到了谷底。

这,分明是回光返照。

邵关见他不说话,继续道:“你是特意来见我的吗?”

说到这,他还扯了下嘴角,露出一个笑,只是这笑越看越让人心慌。

“对了,你身边这位是谁?”

邬淳心中悲痛,但还是努力提起精神,“这是易老的忘年交盛公子,最近我都在他府上。”

听到这,邵关看向盛世的眼中有些笑意,“能让易老欣赏,盛公子定有过人之处。”

邬淳:“公子他办了个学院,请了不少先生……”

他慢慢说着,邵关也就安安静静听着,温和平静有耐心,如他平日里一般。

邬淳见状,忍不住又抹了下眼角,继续扯了个笑,“我想着你算术那么好,便想请你去晋阳教书,等你伤好了,我们一起……”

邵关听完摇了摇头,笑得很轻。

“书怕是教不成了。我现在觉得身体很好,但也明白这好是假的。”

“明厚,我怕是活不成了。”

只一句,邬淳的泪便落了下来,他哽咽着笑骂:“休得胡说。”

然而此刻的邵关比往日还要冷静。

“明厚,你听我说,我怕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

如今我只有两个事放不下,一个是我那些藏起来的书。那是前人留下的古籍,也是我毕生心血。

我原以为他们会在这里变成一堆废纸,如今你来了,便将它们带回晋阳吧。别断了传承。”

邬淳点头应下,“好。”

邵关笑了一下,随后眼中又溢满哀伤,“另一件事,便是我的孩子们。”

他转头看向屋顶,叹了口气,“是我对不住他们了。”

“有朝一日,若他们能活着回来,烦请明厚看在我的面子上,照看一下他们。若是……”

邵关没有再说下去。

被戎人掳走,那就是九死一生。那一线生机,不过是他死前的奢望而已。

盛世看着邵关,突然道:

“既然邵先生将书捐给了学院,那我在此向您保证,只要您的孩子还活着,我定将他们救出来。”

“什么?”邵关和邬淳同时惊讶地看着盛世。

盛世重复道:“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将他们救出来。”

一直冷静的邵关潸然泪下,哽咽着说了句“多谢”。

心愿已了,邵关到底没能撑下去。

余晖之中,在多年好友的陪伴下,邵关永远闭上了双眼。

邵关的身后事,有邻居帮着操办,如今全城都在办丧事,哀乐声中,一代数学家在幽陵的郊外沉睡。

等到邵关下葬,邬淳再次询问盛世:“公子真的打算去救人?”

盛世点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邬淳沉默半晌,最后道:“我与公子同去。”

盛世没料到邬淳要陪自己一起冒险,他连忙阻止,但邬淳心意已决。

“他们是我多年好友的亲人,理当该我去救,况且我会说戎语。”

盛世见阻止不了,便也同意了。

他们让人将邵家的书籍装好运往祖安,同时两人又乔装一番,带着剩下的人悄悄出了城。

马车上,两人被颠得晃晃悠悠,就在盛世昏昏欲睡的时候,突然听到邬淳问道:

“公子此前说追求衣食无忧性命无虞,如今为何又要自踏险境?”

盛世眼也没睁,“真要问缘由,那就是我是个商人,讲究买卖公平。既然拿了人家生命中最重要的书,就该帮人家完成心愿。”

邬淳也没睁眼。

这就是圣人说的,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吗?

第46章 第 46 章 出关

虽然大凉将北方的游牧名族统称为北戎, 但实际上戎人并不是一个整体。他们由大大小小几十个部落组成,大部落吞并小部落,从而建立自己的势力。

如今的北戎王并没有一统草原, 只征服了漠南漠北等地,占据了中部地区最为肥沃的几处草原。

而以德特山为界, 东部草原被东胡所占领,漠西地区则被西戎占据。

整个草原虽然被一分为三,但由于北戎兵强马壮,数年征战后, 东胡和西戎最终向其臣服。

而此次劫掠幽陵百姓的,便是东胡人。

出关前, 盛世便令人将马车更换成了马匹。

出关后再行数日, 眼前突然开阔遍地是草场,正是东胡人手中最靠近大凉北部的乌达草原。

如今正值夏日,草原上水草丰美牛羊成群, 牧民们吆喝着驱赶牛羊,远处还有一顶顶帐篷,正是牧民吃住的地方。

草原视野开阔,盛世等人还未靠近,便被牧民们发现了踪迹。他们一脸戒备地看着盛世等人靠近。

中原人很少会出现在他们这里。

盛世到了跟前,翻身下马,随后对着一名牧民行礼,“我们是从大凉来草原行商的商人,不知你们部落首领现在何处?我们想与他谈谈交易。”

牧民打量了盛世一番,又看了看盛世身后的邬淳,问道:“你来我们东胡,是想做什么生意?”

“毛皮, ”盛世眉眼弯弯,一脸和气生财的模样,“据说你们这里盛产毛皮,便过来瞧瞧。不过我只收品质好的,当然了,价格自然也比寻常高得多。”

牧民闻言顿时欢喜。

他们虽然居住在这片草原上,却是个只有两百人的小部落,沿着草原往东北而去,还有两个更大的部落。

他们剪下来的羊毛,剥下来的羊皮,大多都是他们自己用,很少有人来他们这边收,即便要收也是去其他大部落。

“你等等,我帮你去问问首领。”

不管是北戎还是东胡,都没有禁止百姓与大凉通商。毕竟牧民们生活所需,不少东西都来自中原。

他们唯一的要求,就是马匹不可以卖予大凉人。

如今北戎对大凉最大的优势便,是对方没有体格强健的马匹,因此当大凉军队面对训练有素的北戎骑兵时,总处于弱势。

但百姓们也不是单个人与大凉来的商队做交易,而是有专门的组织,像这个部落因为人数不多,就是由部落小首领说了算。

牧民很快地上了自己的马,飞奔去找自家首领。

首领听说有人来他们部落买皮毛,顿时也来了精神,很快便随着牧民赶过来。

但当他见到盛世身边只有一名老仆,身后也只跟着二十多个随从的时候,顿时心生不屑。

“你这一小队人,能收多少毛皮?”

盛世笑看着对方,抬起右手,伸出五根手指。

对方更加不屑了,“五十,还是五百?”

若是五百张的话,倒是可以坐下来谈谈。

盛世笑了笑,薄唇轻启,缓缓吐出两个字。

“五万。”

“什么?!”首领一个趔趄,惊得差点从马上掉下来,他急忙跳下马,走到盛世跟前,不复之前的轻视。

“你说的可是真的?”

见盛世点头,他又往盛世身后看了看,心中还有疑虑。

盛世见状道:“我们受贵人所托,来东胡做毛皮生意,要的量自然少不了。

只是毕竟是第一次来,对这边不熟,稳妥起见,带的人也不多,主要还是洽谈。

若是能谈妥,那回去后立即派人过来,到时候一手钱一手货,大家都放心。”

他这么一说,首领顿时信了三成。

来大凉收毛皮的商人,不可能只带了二十多人,而且还两手空空过来。

往来一趟不同意,大凉商人每次来,都会带不少大凉物品,例如绢丝甚至是少量盐等,将这些东西卖给东胡人后,再从东胡人手里收走毛皮运回大凉。

虽然他们是个小部落,但他也与大凉商人打过几次交道,还真没见过这人。

说是第一次来,想要探探路也说得通。

但他还是问道:“哪个贵人?”

这话其实问得很冒昧。

盛世脸上立即露出难言之色,见首领催促,盛世纠结了一会儿,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递到首领面前。

“主家身份不好提起,首领看过这个,应当能够明白。”

盛世手里的是一块玉牌,玉牌的正面刻着龙纹,一看就知道不是寻常百姓能用得起的。

首领其实没太看明白,他只是个两百多人小部落的首领,规模甚至可能还不如中原的一个村,但他哪能说看不懂。

至少这牌子一看就知道非富即贵。首领虽然看不懂,但又多信了两分。

他咳嗽一声,招呼盛世去帐篷里商议,同时让人去取些毛皮过来。

盛世一举一动如正常商人一般,待他看过毛皮,只要了其中品质较好的一百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