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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刑警的日子2 蓝衣 10298 字 2024-02-18

夏新亮这倒有点凶神恶煞的样子,看来他这几年没少出外勤吧!身手没退步倒是有进步啊!我一想,他给发配去查那些经年老案子,除了档案室,也得出外勤。出外勤主要干什么?不是蹲点儿就是跟踪相关人员,赶上嫌疑人露头,那就是一个字——追。人在逃那么些年,见了警察不跑才奇怪。

把刘俊拉回队上,直接把他塞进了审讯室,往椅子上一铐。

在审他的过程中,刘俊始终就是不说案发时间干什么了,他各种时间都能说清,就案发那段时间说不清。作案时间是固定他犯罪的一个核心要素,他什么都认,我眼瞧着他给吓得都快承认杀人了,但就是作案时间不认。

是时候祭出撒手锏了。我递了个眼神给夏新亮,夏新亮起身出去了,回来时候手上拿着文件袋,啪,往桌上一摔,赵红霞死亡的模样尽入刘俊的眼。

刘俊嗷了一嗓子,声似野兽,受惊的野兽。那个状态是演不出来的,是真害怕。这不是恐怖片,却比满屏血浆的B级片还吓人,因为死人是真的。我们干刑警,虽然跟尸体的交道打得多了,但每每进入犯罪现场,心理也还是得经受考验。

真见了死亡惨状了,刘俊扛不住了,这会儿开始高喊:“我没杀人、我没杀人!我说,我说!”

夏新亮把照片收起来,刘俊还在打哆嗦,与之前的高声叫喊不同,他蚊子声似的对我说:“我……我去嫖娼了。”

啥玩意儿?我嘴肯定都气歪了。

他招了些啥呢?他说当天晚上他去昆仑那条街了。昆仑一条街我们清楚得很,“鸡窝”嘛!他去嫖娼为啥不一开始就说?

皮裤套棉裤,必定有缘故。他为什么不说?是因为他去昆仑一条街找人体验特殊玩法了,一起去人家里了,刘俊说他想尝试一下,寻求新鲜感、刺激感。

“你玩儿得挺野的。”

夏新亮的崩溃跟我如出一辙。

我俩从审讯室出来,一个眼神的对视,就看出了彼此的挫败感,刘俊八成没在扯谎。然而,为了证实他说的是真的,我俩可真犯难了。昆仑那么多人,那么多女性、男性,我们上哪儿找这个人去啊?找不见就无法确认他说的是真的。

“师父,咱俩开拔吗?”

肯定得开拔啊。问题是,昆仑那地方那么些“鸡头”,这是谁家的货啊?贸然过去查万万不妥,你直不愣登一去,昆仑一条街都认识你了,人都跑了,你找谁去?那儿根本就是流动人口大本营,峰值时候一千多个小姐不在话下。

“先别拔,我找外援吧。指着咱俩,一是人手不够,二是狗屁不通。”

“我记得师父您懂这方面啊……”

“我?也就糊弄糊弄你还行。”

时间不等人,也顾不上这都11点多了,我一个电话给我师父打过去了。这白花花的时间全叫刘俊给耽误了,且显而易见,接下来这一宿还得耗在他身上。

师父听了我这边的情况,给指了条道——“这事啊,你找政委,他原先手底下有个特情队,他们肯定能帮上你。”

三更半夜我不仅把我师父挖起来,扭脸儿又骚扰上了光明队长。光明队长给了我一号码,说对方叫文君,现在在档案室。我认真搜寻了一下记忆,文君?有这么个人吗?长什么样子?

一片空白。

但想不出来也不奇怪,一是他是光明队长的手下,岁数肯定不小;二是特情科因为工作需要,本来就神神秘秘的。我从前搞缉毒工作的时候,接触过几个特情科的人,他们只是给我牵线搭桥,主要还是跟他们手里的特情人员合作。后来不让搞特情了,特情机构就解散了。这局里老人儿都知道。

“哎,夏新亮,你老混档案室,他们那儿有个叫文君的男的吗?”

“那儿就没人。”

“哈?”

“我就没见过什么人,除了后勤一小姑娘。”

我挠了挠头,给文君把电话打了过去。起先没人接,后来又占线,再打过去还占线,等了一会儿再拨,倒是接了,先是传来一阵“妈妈妈妈……”,然后是一把清亮的女声:“喂?”

我一愣,有那么三秒钟吧,我试探着问:“我找……文君?”

“咳,刘队是吧?我是文君,刚才老大给我打电话了,我往回给你打,占线了。”

我把情况这么一说,问:“这个案子您能给帮帮忙吗?”

半小时之后,她就来了,直接来的队上,给我惊讶坏了。

我本以为这个文君同志是个上岁数的男领导,结果她是个女的不说,打眼儿一瞧我感觉她连三十岁都没有。这不科学啊!光明队长手底下哪儿有这么年轻的人?那都是跟我师父同辈的才对,头衔没有低于正处的。

文君这打扮也十分“洒脱”,里面穿一个简单的睡衣,一看就是睡衣,分体式那种,背心短裤,外面披了个长衬衫。

“您……您不先换个衣服吗?”夏新亮试探着问文君。这孩子,瞎说什么大实话!多尴尬啊!我经常想把夏新亮那嘴缝起来。

“您什么您哪!”文君兜头给了夏新亮脑袋一下,“我啊!你大姐大!”她说着,白皙修长的手指把长发从两边儿拨弄开,一手抓一边把头发往上那么一攥,弄成“哪吒头”的样子,“你小子跟这儿干吗?”

“啊啊啊啊!”

我还很少见夏新亮这么不淡定,吼了他一句:“别叫唤,有话说话!”

“这是档案室那后勤小姑娘啊!”

我瞧瞧文君,再瞧瞧一脸懵懂的夏新亮,我也是信的。尤其刚才她比画的“哪吒头”,那都是幼儿园小朋友扎的发型。

一路开车往昆仑一条街走,夏新亮给文君说具体情况——我们要抓一个人,没有电话,什么信息都没有,就知道是叫彤彤。

这说得也算是言简意赅,就是这么一说,怎么显得我俩这么窝囊废呢?我都想照着夏新亮那小脑袋壳儿来一下儿了。刚才她怎么挥巴掌来着?挺有气势挺带劲的。要说这一点上还是女同志好,我心想,她一个女同志挥拳抡巴掌就不显得像欺负人了。现在队上有严格规定:不能随便跟小同志动手,自己徒弟也不行。想当年我师父打我打得多带劲。我倒是不想打夏新亮,欠打的是李昱刚。

我正脑内欢乐着,听见文君给我们普及专业知识了:“昆仑一条街啊,首先要确定的不是人,是位置。树坑与树坑之间,每个人都有数儿的,都是鸡头在罩着。一到三之间是谁的,四到五之间是谁的,谁来这儿找了人之后,鸡头要收钱的。同时鸡头还负责人走了之后把车牌号记下来,要把钱核对上。”

“夏新亮,你给昱刚打个电话,让他问问刘俊。文队,见谅啊,我这草台班子才组起来,手底下没仨人儿。”

“没事,不急,这会儿那些人也才出来干。哎,你风挡前面那一次性筷子递我一下儿呗。”

我有点不明所以,但还是回手递给了她。这还是上回给孩子们打包吃的落在车上的。我的车现在用乱七八糟形容那是一点不为过,啥都有,筷子算啥?从零食到书包一应俱全。

从中视镜里我看见文君拆了筷子包装,啪那么一掰,然后手持一根三下五除二就把长头发给盘起来了。你还别说,这会儿五官面貌都露出来,我发现她是个美女。脸上半点儿不施胭脂,纯素颜都瞧得出来是美女。

“文队,你是特情方面专业搞卖淫这条线的?”

“我们从前叫‘组对’,组织犯罪对策科,‘反黑’下头的,我一直负责这方面。我听你叫我文队十分难受,你几几年的?”

“我啊,我三十八了。”

“几月的?”

“九月。”

“那叫君姐。我比你大一个月。”

“哎哟喂,真看不出来!”

“你看不出来的多了,”文君笑得爽朗,“文队哪儿成啊,文处。”

“这我倒是猜着了,你们特情部门解散之后,好像衔儿都提了,好些还都分去了大部门任职。”

“那是表面儿,其实就是闲置了,给个职称安抚安抚。像我在档案室,这夏新亮知道啊,荒无人烟。”

“不被重用倒没啥,你怎么去了档案室啊?”

“早前先是分去了你们重案,就还是我们老大手底下,他坚持留我,后来隗队重组重案,他那徒弟叫什么来着?我记不住了,那小子说女同志,尤其我那么一个年纪,就意思我到生育年龄了呗,就给我‘照顾’进档案室了。”

这“照顾”二字“黑”得真是不留情面,我嘬了下牙花子,这是戴天的行事风格。纸里包不住火,我争取个宽大吧:“那是我师弟,叫戴天,现在是我们一把手。你甭搭理他,八成他就是觉得你从前跟着光明队长,跟我师父属于平起平坐,他才瞎说一气。这事跟我师父肯定没关系。”

“噢!你是隗队的徒弟啊?哦哦哦哦!刘、刘……”

我们正闲聊,李昱刚的电话打进来了。

认定了树坑的大概位置之后,文君打起了手机。要说真是术业有专攻,来去俩电话,我们当下就知道这人是谁了。给情报的人跟文君约了夜里3点见。这会儿时间还早,文君说:“干脆我回家换套衣服吧,我这也是放下孩子糊里糊涂就跑出来了,不像个样子。”夏新亮那眼珠子都快努出来了,然而文君紧跟着那句“老二太小,我也得回去看看”真的是惊呆了我们师徒二人。

“天山童姥。”

文君上了出租车,我点了支烟回到车上,跟夏新亮说。

夏新亮没吭声,我刚要回头,他把手机屏幕举到我眼前。

好家伙!真天山童姥。她是怎么做到把自己捯饬成一古怪少女跟小伙子合影的?一点不夸张,不是夏新亮眼瞎,这模样我也瞧不出来她的年纪不光比夏新亮大,而且比我还大!这不科学。

更不科学的是文君杀回来时的容貌。只见从出租车上下来一女的,好家伙,那叫一个花枝招展!毫不夸张,我敢说她就是这条街上最靓的女人。当当当,靓女来敲车窗,我放下来,听见她说:“你们别下车,下车就认出来了,我先去晃晃。”

我跟夏新亮睁眼看着靓女踩着高跟鞋挪着猫步走远了。她绝对是搞特情出身的无疑,这玩意儿会画皮啊!打眼儿我都没敢认她!

“咱跟着呗。”我发动了车。跟这儿溜车一点不奇怪,全是干这个的,完美隐藏。

不一会儿,文君停下了脚步,我看着她从挽手袋里掏出了一瓶迷你的瓶装矿泉水,说实话,我还以为她会掏出一盒烟呢。

她就这么站了一会儿,从另一个方向走过来一个男的,跟我印象里那种“鸡头”截然不同,挺有绅士风度的一翩翩公子,身后倒是跟着个猥琐的小弟。只见他张开双臂抱了抱文君,两人说了会儿什么,就开始走动起来。

夏新亮的微信这时候响了,言简意赅:“见我点头就动手。”

目标人物随后出现,我跟夏新亮火速行动,得把彤彤请上车。妓女见警察的本能反应就是想跑,铺垫啥都没用。本来这个彤彤跟文君他们站一块挺放松,但约莫彤彤雷达时刻在线,一见着我跟夏新亮,拔腿就跑了。

追呗!今儿主旋律大约就是追。追还不敢闹出大动静,否则更麻烦。

终于拉住了彤彤,控制着他往车那边走,我一看:“哟,君姐怎么没了?”按着彤彤的头把他塞进车里,我正踅摸着文君,只见文君从不远处停着的一辆奔驰里下来了,也说不上她是走还是跑,那双恨天高她算驾驭得灵便了,她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就上来了:“赶紧走。赶紧。”

“这是怎么了?”我刚张嘴,就见奔驰里下来一小孩儿,二十岁有没有都不好说,往我这边来了。

一脚油门踩下去,从敞开的车窗里我听见了络绎不绝的——“×你妈!”

“介绍介绍情况呗。”我乐着问。

文君一边喝水一边说:“嗐,我站路边儿等你们,这孩子从车里伸出一只手抓我,硬给我拽上了车。我说你找我?那边那么多呢。他说我就找你了。我说我刚生完孩子漏奶,他说正好喝点儿败败火。我劈手就抽了丫俩嘴巴。可能是力道没掌握好,瞧,这是牙冠吧?”

夏新亮都乐叉劈了,原本紧绷着弦儿的彤彤也乐得直抽抽。

他放松是好事,彤彤跟着我们回了队上,让他隔着审讯室玻璃看刘俊,因为日子近,他还真记得:“没错,14号晚上是他给我拉走的,草包一个。”

就这么着,刘俊的嫌疑彻底排除了。

我们也不是扫黄打非,说到底还是请人家来协助办案,认完人就让夏新亮送彤彤出去了。

“线索断了?”大约是见我面露难色,文君问我。

“再梳理吧。就是这鳖孙儿太耽误我们时间,直说不就完了,还跑!”我看向审讯室里蔫头耷脑的刘俊,谁坐那椅子上都灰头土脸。我审讯过太多人了,有钱的、没钱的;有社会地位的、没社会地位的;高才生、无业游民;等等。剥离掉各式各样的外皮,裸露出来的只剩人性。人性很复杂,但坐在那张椅子上,趋利避害却是每个人共同的选择。哪有什么实话假话之分,只有真相恒定不变。

“压力大呗,特殊癖好怎么跟你们开口。”文君说道。

“找都找了。更何况这事不撂,难道杀人他能背啊?”

“你看他那德行,字儿都快刻脸上了,”文君的视线透过玻璃扫视着审讯室,“这种人啊,脸比命还金贵。”

“呵。”

“要只是嫖娼,他也就吐了。这多敏感啊,这类边缘群体太敏感了。谁也不敢轻易勇敢,勇敢跟就义基本可以画等号。这几年还算可以了,你看你逼一逼他,他到底跟你交了实底儿,搁十年二十年前,冤案也吓不住他。”

“活下来比什么不强!”

“那你得看对‘活’的定义。活着像死了一样,还不如真死了。抛开你们这嫌疑人不说啊,跟你聊聊群体意识。什么是群体意识?排他性。绝大多数人都喜欢异性,喜欢同性的就会被排他。这种排他性的可怕之处在于,你身上一切的身份粉饰都不作数儿了,只剩下异端的标签。这种攻击是激进的、无脑的、不假思索的。举个尽人皆知的例子。这两年一到愚人节,好多人首先想到的不是愚人,而是缅怀张国荣。而张国荣恰恰是群体意识的受害人。要说他,事业有成、万众瞩目、不缺钱、不缺名声地位,一代巨星嘛。我们现在说他死于抑郁症,但是他那么积极乐观的一个人,包括现在你看那些自媒体给你推荐养生秘诀什么的,好多还是张国荣怎么怎么养生,明显人家曾经也是奔着长生不老去的,怎么就抑郁了?他其实没有抑郁的理由,我觉得还是他的性取向这个事被人诋毁导致他抑郁。然后他跳了楼,他跳了之后两三年吧,舆论导向又变了,当初那些刽子手媒体掉过头来带头怀念。这就是我为什么说,活着像死了一样,还不如真死了。真死了,死亡本身的力量就能战胜一切,包括群体意识。”文君刚说完,另一个声音又接上了。

“再譬如图灵,计算机之父。再有像近期上的《波西米亚狂想曲》,弗雷迪也是受害者。当然你可以把他们都归结于时代错误。但时代错误这事就像万金油,群体意识嘛,时代错误来背锅,”夏新亮不知道几时回来的,“跳出小格局,就说群体意识,还有布鲁诺啊,他说地球是圆的,让人架火上给烧死了。说他精神病,说他被女巫附体,这么说起来,2000年中国才把同性恋从精神病目录中删除,实现了同性恋去病化。”

“百科全书啊你。”文君敲了敲夏新亮的脑袋。

“回来还挺快。那你再受累送送君姐吧,你直接把她送回去,自己也回去休息休息,明天准时来队上,咱们碰一碰,接着往下走。”

“我不用送。”

“送,得送。就您这恨天高,我得搀着您。师父我送完君姐就回来吧,昱刚不也还跟这儿呢嘛。”

“你甭管他了,他就一夜猫子,白天睡。咱明天这样吧,去趟赵红霞家里。咱们过去看看。”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我办案子这些年,最常经历的就是这种情况。再微小的线索也不放过,再不合理的情况也要紧跟,功夫下到了,老天爷总会赏饭吃。

赵红霞忽然遇害,事发时她的嫂子带着女儿住在赵红霞位于香江花园的独栋别墅里,事发后娘俩很支持我们的工作,我们这回过来,正赶上她们要回安徽,一是本来也是出差顺便来探亲,二是现下赵红霞遇害也要着手为她办理后事。尸体还停在法医中心,但后事不能不办。钥匙留给我们,说好保持联系后,人就带孩子走了。

虽说上门来看看,可其实我心里也不知道到底要看什么。这儿既不是案发现场,也不是抛尸地,要说跟案件有关,也就是捋一捋赵红霞的生活轨迹。

对一个人来说,这么一套别墅住着显得有点过大了,我正溜达着看一层的保姆间,就听见夏新亮在二楼喊我。

赵红霞的衣柜里,几乎没有丝袜,仅有的两双还都是肉色的。而她遇害的时候,全身上下只穿着一双黑丝袜。现在问题来了,赵红霞脚上的黑丝袜是哪儿来的?她平时不穿黑丝袜,那就是凶手给她穿上的?为什么要给她穿,搬运她的人是不是凶手本人?

我和夏新亮正合计这事,李昱刚把电话打过来了。

有人试图领赵红霞的商业保险。

鉴于李昱刚那边捋出了一些线索,我跟夏新亮索性赶回了队上。

现在我们有两个疑点,一是黑丝袜的来历,二是商业险的受益人。这两方面,李昱刚都有所进展。

首先黑丝袜这边,李昱刚通过互联网辅助摸排发现,我们最早接触的那位香港老先生,是个恋足癖,这就让我们将调查视线挪回到了他身上。老实说,我们接触过这位老先生之后,还没有对他持怀疑态度。但现在这个线索上来,就要推翻之前的认知重来。再次把他请来,他还是风度翩翩,有问必答,我们很快又把他给排除了,很简单,事发时他正在跟人谈生意呢。人证俱全,清晰无误。

接着是保险受益人。李昱刚查到了赵红霞有一份商业险,受益人既不是她的家人,也不是社会公益机构,这个人叫费彬。当时李昱刚心里就存了个疑影,马上就接洽了保险公司,叮嘱他们,如果有人来办理赵红霞的保险,暂且找理由推搪掉,并且要第一时间联系我们警方。

不查不要紧,一查吓一跳。我们前往保险公司,一起看了监控,监控里到这儿来办理保险的,不是别人,正是昨天夜里跟文君见面的那位“贵公子”!夜里帮我们找那个人,一早就来保险公司办业务,这什么骚操作?他是双面间谍吗?

我本来想让保险公司把这个费彬叫来,我们带走,但转念一想,又怕这个费彬狡猾,闻见可疑的味道,就决定干脆还是让文君给他约出来。显然他曾经是文君手底下的特情人员,文君叫他比我们用保险公司诓他,见着他的可能性更大。

我就给文君去了个电话,她听我把这个情况一说,电话里我都能感觉她皮笑肉不笑的神态:“这小子,就爱跟我来这套。瞧我收拾他。”

7点多,文君带着费彬和一个男孩儿一块过来了。除了李昱刚留下来再度梳理案件,我们都去了审讯室。文君搬了几张椅子过来,营造出了开小会的气氛,就完全不是审讯气氛。茶都准备了,跟费彬说话的感觉也像是自家小孩儿犯了错她去训斥的那个架势。后来我才知道,这个费彬跟文君交情很深,可以说文君看着他从狡猾的小狐狸成长为狡猾的老狐狸。

“你把你刚跟我说的,原原本本跟刘队说清楚,有半句不实,我准保治你。”

费彬确实做到了开门见山,把事情给我们交代了一遍。

他带来的这个男孩儿,叫许晨,在他手底下干“少爷”,或者叫“牛郎”。他都负责干什么呢?把客人哄好、陪好,贩卖快乐的同时也卖高价酒收台位费。他把这个客人围住了,吃定了,拿捏稳了,就可以再深入地“发展”她。

这个“发展”怎么讲?不用他说我也明白。黄赌毒,从来不分家。只要沾上了一样,另外两样就不远了。我前前后后干过很长时间的缉毒工作,太懂这里面的联系了。毒品的泛滥,跟它驱动人的力量有很大的关系。它是一个控制人的工具。你吸毒了,你只单纯爱嗨,那就走嗨路;你爱嫖,那就走黄路;你爱赌,那就走赌路。谁带你走上哪条路你就走上哪条路。

费彬的主要工作是发展一帮“小姐”“少爷”,帮赌场带人去赌博。中国内地赌博犯法,但澳门那儿合法。怎么招揽顾客呢?不光是跟毛片前头放广告,也有很多像费彬这样给他们带人的。带人当然不白带,那都是跟利益挂钩的,挣的就是人头儿钱。但显然这个费彬更有脑子,他两头儿捞,一边赌场这儿获利,一边他还给这些“顾客”放贷。赌博需要钱,一开始赢钱那是人家让这些人赢,后面没有不大把大把输的,输了赌瘾依然在,就还得赌,拿什么赌?抵押、借贷,到最后就是人寿保险,人死了也得还钱。失手的有没有?的确有,但多数还是大赚。明面儿上还做得滴水不漏,专门钻法律空子——赌场不是他开的、毒品不是他给的、借贷手续永远符合法律法规。

许晨交代,赵红霞欠着他钱,因为是他带她去澳门、给她放款。赵红霞从许晨也就是费彬这边借了不少钱,可在这个过程中,赵红霞又深陷嗑药旋涡,时不时总会产生幻觉,经常闹着要跳楼自杀,许晨怕赵红霞欠着他们那三四百万还不上,保险起见就给赵红霞上了一份商业保险。

全是套路,但是跟赵红霞被杀毫无关系。对他们来说,人活着一定比死了值钱,保险那点钱只能勉强算托底,行话叫砸了。更何况,他们把自己的不在场证明提供了一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费彬敢带着小弟这么大摇大摆来喝茶,心里那是有底的,他们不干杀人这勾当。他也很清楚法律不能拿他怎么样,我们也没法拿他怎么样。办案留根,以人找案,文君给他发展了,顺着他也破获过很多大案。功过相抵这个说法太恶心,只能说恶性案件需要这样的知情人。他手上的牌多得很,心眼儿也不少,前脚从文君这儿听说我们侦办案件,后脚就能挖出与赵红霞有关,跟着就来办理保险兑现,如同水蛭见了血。